冯高氏半天没吭声,那双三角眼不停地眨巴着,显然在仔细盘算着这笔买卖里到底哪边的甜头更大。冯龙冯豹两兄弟已经沉不住气了,一边红着眼珠子死盯着曲烟烟手里的银票,一边暗地里不停地捅冯高氏的胳膊,吞着口水耳语道:“是啊,五十两呢!再加上朝廷的赏银……一张破纸值什么?这些钱都够买十个她了!就给了她算了……”
冯高氏转着眼珠思忖了半日,终于皮笑肉不笑地缓声道:“成,我给你。咱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将来出息了,我们脸上也光彩不是?”
……
如果不是处子之身而进宫侍驾,只怕会定个欺君大罪,冯高氏自然不敢再让曲烟烟去玉米地里给冯虎送饭。
她果真回了西屋,从一个带锁的小匣子里取了曲烟烟的身契折返回来。曲烟烟向她手里仔细看了一遍,倒是并无差错。于是银货两讫。
想不到事情竟然办得这么痛快,三言两句就解决了……曲烟烟心里高兴,盘算着今天在冯家再住一晚,明日就能离开这牢笼了。不过这个时候越发不能放松警惕,因道:“今晚我要一个人在柴房里睡——让翠翠也过来陪我。”
冯高氏知道她这是有意要避开她们,虽然恨得牙根痒痒,但看在五十两银子的份上,还是皮笑肉不笑地向她竖了竖大拇指,道:“姑娘心思真细,将来必定有大出息哈!”
已是夜半时分。
万籁俱寂,翠翠已经蜷缩在干草堆上睡熟了。之前,她向曲烟烟表达了发自内心最热烈的祝贺。她的笑容那样真诚而灿烂,可进入梦乡之后,那张稚气未消的小脸上终于现出一种落寞而悲苦的神情。
这夜的月亮很大很圆,皎洁的月华从墙上的小窗里透了进来,将两个人周身上下都镀上了一层银辉。
翠翠在睡梦中发出几声啜泣,含混不清地叫着“娘!姐姐!”,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曲烟烟平躺在翠翠身旁,却是大睁着双眼,毫无睡意。她决定干脆坐起来好好理一理思路。
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忽然听到某种戚戚促促的声响,象是压低了声音的耳语,正从柴房的对面时有时无地传了过来。
那里是西屋,现在只睡着冯高氏婆媳三个。这三更半夜的,她们几个不睡觉,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曲烟烟心中疑窦顿生,当下便提了裙角,蹑手蹑脚走出了柴房。西屋里没点灯,那戚戚促促的耳语声正从紧闭的房门后面传了出来,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越显得清晰。果然是冯高氏婆媳三人在屋内低声商议着什么。
曲烟烟屏息静气地走到西屋外面,把耳朵贴在门上,先就听见了王氏在屋里细声细气道:
“她一但进了宫去,咱们家从此再也得不了她一分好处,就好比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还不算,万一她在宫里混得好了,得了脸,忽然记起从前那些仇来,说不定她还会回过头来整治咱们呢。她那心眼子多的,娘还没见识过吗?所以要依儿媳说呀,干脆不如……”
“不如怎样?”暗夜中,冯高氏苍老而沙嘎的嗓音阴恻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