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年,我开始变胖,腿也粗了,更要命的是,我的胸部开始疯涨,那令我非常苦恼。
我觉得胸大的让我在人群里抬不起头来,不敢直起腰来走路,我害怕衣服难以掩饰胸部,只好低着头,把胸缩回去。
不知道谁对我说,可以用白布把它缠起来,就不显了。
趁一个星期日,妈妈她们都不在家,我找来白布,对着大衣柜的镜子,将胸缠了好几圈,硬生生地将它压了下来,然后再戴上胸罩,它终于不晃了,我很有成就感,也敢抬起头来走路了。
胸的问题解决不久,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上厕所后,我竟然发现了血,我有那么一会儿的恐慌,不过马上我就镇定了,因为我看到妈妈,总是用卫生纸垫在屁股那儿,想必我是和她一样了,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用卫生纸放在里面,随时更换。
因为没有什么症状,所以不再害怕。
但是后来还是被妈妈发现了,妈妈问:“你来历假了?”听到妈妈问这些,我非常厌恶地答应了一声,实在不想她在这件事上多问一句话。
妈妈脾气像来火爆,但是现在也没有说什么。
我与家里人的距离也变得疏远,不愿意和他们说话。
这时上初二的弟弟因为和同学逗着玩把胳膊摔坏了,当明明姐告诉我时,我非常的震怒:“他干什么了?他怎么这么烦”甚至见了弟弟的面,看他一肢胳膊不能动,我竟然一点伤心也没有,只是生气。
明明姐说他都这样了,你还说那么多干嘛啊。
为什么我要那么冷漠,也许是自己内心出了很大的问题,却没有人去疏导。
我就像一个行尸走肉,漂在这个世界上,却感受不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快乐。
老师让我回家去找家长。
那时我已经有了一个爸爸淘汰下来的自行车了,我骑着自行车到家的时候,妈妈刚做好饭,她还来回踱步呢。
据后来妈妈说,每天她做完饭,都会去吃饭,而那天她实在吃不下去,心神不宁,当看到我大清早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妈妈就知道出事了。
妈妈心急火燎地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妈妈去了学校后,给在梁后上班的爸爸打了电话,据爸爸说,他用甚至超过拖拉机的速度,将自行车骑的飞快,像箭一样的就射向了学校。
弟弟被送往鲁伦县医院了,期间我没有打听过任何消息。
一个多月后,妈妈她们都回来了,才知道她们听人说医院的做手术,去外面找个老中医接骨,根本不用做手术,妈妈他们信了,就去找那个中医了。
弟弟的胳膊算是长上了,其实长大后,我才知道,那不过是畸形愈合罢了。
当时已经放秋假了,我一个人站在最东边的屋,看见爸爸妈妈簇拥着弟弟回来了,他们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家里的亲戚陆续都过来看了,我却倍感失落。
妈妈支使我抱点柴禾,先把大锅架着,我拧着不肯动弹。
妈妈对我的态度非常的生气:“你说说有这样的吗,回来了,让她点个火她也不干,你说我容易吗?寻思在那儿呆着也呆着,在那儿换点粉条,多赚点钱,我站在拖拉机那个梁上,拐弯的时候,把我不愣下来了,拖多远啊,当时我想完了,天可怜见啊,总算捡了条命回来,这都是你们的福气啊!我要是死了,你指着你爷他们供你上学吗?你妈不好?还的是你这个妈。你天天说我钱钱的,没有钱能活吗?”妈妈越说越生气,还哭了起来,我不仅未能理解妈妈的辛酸,反而更加厌恶。
一个人去了东屋炕上,趴在上面不肯起来,爸爸自己一个人做好了饭,来叫我吃饭,我不肯起来。
一会儿爷爷来了,也叫我起来,我不起来,爷爷只好把做好的饭菜端过来。
我这边儿还没有落停,那边儿,大娘就过来了,说明明姐指责她,不能像三婶对待小改那样对待她,从来也没有把她当回事。
大娘边说还边落了泪:“我也想像你三婶那样对你呀,可是咱们家多少个孩子,咱们家多少事要操心啊?”
我和明明姐还没等放完假,就一起赌气去了大姑家,大姑对我们两个很好,NAO了半锅的土豆和豆角,只有跟她,我们俩还能说点儿心理话。
开学那儿天,回家匆匆的收拾了东西就上学了,弟弟与我说话,我也没理。
临近中考,辍学就像瘟疫一样在我们之间蔓延。
有一天明明姐来到我的教室后门把我从班里叫出去说,她不想上学了,她要出去。
我虽然也不怎么喜欢念书,但对她不念书,还是有点诧异:“你不念了,你跟大爷大娘说了吗?”
“说了”
“你能借我点钱吗?”
那时候家里给的生活费一星期只有十几元钱,我把十几元钱都给了她,又觉得这点钱实在有点少,又回到教室向孟凤杰借了几元钱都给了她。
她很感激,说自己出去开始闯荡世界了。
现在想想那点钱,又能帮助她什么呢?
她所谓的闯荡世界也并非如想像的美好,她经常告诉我她出去后,身无分文。
王伟不念了,这在我真的是个大意外,他如此聪明。老师亲自去他家里找了他好几次,好话说了一箩筐,他面上答应回去,但就是不去上学,他妈妈表现的也不是很积极,还与老师打马虎眼,老师最后只好放弃了。
李琳,我们的英语课代表,上课回答问题时向来干脆利落,各门功课都很好,长得白白净净,衣服向来穿得很整洁,加上非常机灵,不仅深得同学的喜爱,也深得各科老师的待见。她也辍学了,我非常震惊,有的同学说她因为得病就不想念了,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
班里最调皮的冯志军也退学了,我想老师对于这样的学生巴不得早不念呢,他上课不好好听讲,还爱搞小动作,老师经常用个粉笔头就朝他扔过去,并说一些尖酸的话语。我们通常会哈哈大学。
我一直以为他对于这些真的如同他表现的无所谓的呢,但是毕业十多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时,他把唐老师灌醉了以解当时之恨。
唐老师被人送回家后,他依然很得意的说,老师调到县城里后,他们在菜市场相遇,唐老师要买几个土豆,他就对着商贩说:“这些土豆我全包了”
他得意的说着当时老师的脸都被他给气绿了,我们还是批判了他的小气。
我学习虽不上进但我却从未动摇过,因为妈妈一直向我灌输一个思想,只有考学才是改变命运唯一的机会,改变命运似乎就高人一等,我虽不懂但却刻在了骨子里,那才是正道。
可是当有一天,似乎实现了妈妈改变命运的愿望,不在家务农了,不在面朝黄土背朝天了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向了她们所向往的城市,可是我们又有了新的困惑?新的欲望。
从小在妈妈的观念教育里,谈恋爱是可耻的,她在潜意识里向我传达着贞节的观念。不知是她思想渗透的好,还是我本来就晚熟,我总认为,谈恋爱是可耻的事情。
可是看到班里传出的种种谈恋爱的谣言,我又觉得被谈论的人无比的荣幸。
我也在抄满了歌词,贴满了港台明星大头照的日记里写了个男生的暗号,而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写,似乎只有那样做才跟的上别人的脚步。
校长开了个全校的大会,我只记得他说的最后的一句话就是“只想一日风流,不思十年悔恨”反复说了好几遍。
只是从那天开始,班级里就再也见不到姜丽平和赵志军了,孙丽丽说:“因为谈恋爱被开除了,但是会上并没有提他们开除的事儿呀”。
但是他们确实不念了,我不明白两个学习如此好的人怎么可以不念呢。
姜丽平从此结束了她的辉煌。
我没有多少快感,因为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她,我是一个活在自己梦游世界里的人。
姜丽平的谢幕,似乎给了其它人存在的机会,我听见孟凤杰她妈和我妈说悄悄话。
孟凤杰她妈说:“你看这几年,给她胀不的,到哪儿都说我们平,我们平的”她边说还边模仿着姜丽平她妈的动作状态“这下可好,咋不说你们平了,咋不出来说了,那屁股都要上天了,这也好那儿也好,学习成绩好,其它也好,现在管啥,哈哈,还好不,好的都被开了。”
我从未见过孟凤杰她妈如此春风得意,像是中了大奖似的,简直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
妈妈也在一边儿陪笑着,妈妈虽然没有说解气的话,但从她的表情看,她也似乎很享受孟凤杰妈妈的眉飞色舞。
是不是人性里,都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基因。
一个人如果风头正劲,她的光芒遮盖了身边人的存在,必然会产生流言蜚语,如果时间持久一些,则会生嫉妒之心,嫉妒会使人的思考缺乏理性。
所以优秀的人没有错,他们必定的为自己的突出承受副损伤,那副损伤不仅包括他们优秀时的流言还有他们跌落下的别人的踩踏。
姜丽平和王伟都不念了。
他们都是聪明的人,至少比我聪明。
在这个人生道路口上,他们做出了另一种选择,我不能说他们的选择是错误的,因为人生没有假设,但是他们的人生总归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们未能走出农村,我不是说农村不好,但是如果他们利用了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在这个社会上,他们是会有大的作为的。
中考成绩下来了,我的成绩哪儿都上不了,我们这个毕业班只有四名学生的分数能上高中,三名能上中专。
晚饭吃的很沉闷,妈妈做了荞面饸饹,韭菜鸡蛋的卤,还拍了个黄瓜,我很沉默,其实我只是觉得对未来有一点点儿担忧。
爸爸理解成了我很伤心,在我去盛饭的时候,他制止了妈妈的唠叨:“你就少说两句吧,她心理也不好受”
我回来座定,今天晚上有点热,妈妈把桌子放到屋子外面的月台上,我们都在月台上吃饭。
一会儿,爸爸语气温和的说:“那成绩只能这样了,你是咋想的呢?要不咱找找上个中专”
“上中专能怎么样?又不能上大学!”我语气坚定:“要上就上高中”
“反正现在中专也不包分配了”我看爸爸的表情似乎在思量着。
这半个月来,许多同学初中毕业就算到头了,而我多少有些不甘心,想想我也是能学习好的,不上学,我去干什么呀?我反复的纠结,觉得实在不行,那只好复习一年了。我隐约的人生第一次,有了点儿现实的感觉。
也有两个同学上了技校,但那学校真入不了我的法眼。
正当我茫然无路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爸爸骑个自行车回来了,他很高兴。
一进屋他就说:“你可以上高中了”
“真的?”我的心都要飞起来了,那个我梦想的一中,中考体育考试的时候,我去过,学校好大呀,有好几个教学楼,绿色的操场,精神的穿着校服的一中学生。
开学那天是爸爸送的我。
爸爸先让我在学校大门口等一会儿,他进去一会儿出来说:“你叔说通知书在他衣服兜里,咱们的让先上他们家去拿”。
我知道这个叔,但不怎么熟悉,我跟着爸爸去了学校的家属楼,爸爸让我管开门的女人叫婶。
爸爸笑得有点儿谦卑。
爸爸刚要进去,就被婶拦下了,婶拿了两双拖鞋过来,这令我很不舒服,我认为婶儿是看不起我们,我心下暗自发誓:“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人瞧的起”。
几年后,我就明白我那个想法有多龌龊,现在我更为曾经有过的那个想法而汗颜,那是一种体会到差距以后衍生出的自卑,我们会把不同的习惯上升上线,并且会为此我们坚定的维护着自己的“自尊”和“尊严”。
我理所当然的拿了通知书去报道,而从未问过爸爸我成绩不够怎么就能上了呢?他后面费了多大的力,爸爸从来不肯跟我说这些,只知道我有学上就可以了,从来不会考虑其它的事情。
只是在我第一次放月假的时候,叔把一个封着的信封交给了我,和蔼的对我说:“你来这儿,分数线虽然差点,但学校补了一批,是完全符合政策的,咱家赚点钱不容易,你把这个就捎回去吧!”
我本能的推了推,就被叔给推出了办公室。
放假回家,我把这个信封交给了爸爸,爸爸没有多说什么,他从来也不会对我多说什么。
只是说,他真的是一个认亲的人。
班车总算通到家里了,往返一趟,再也不用去苏木倒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