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河套热闹异常,妇女都会端了一盘子衣服一边儿落着家常一边儿在石头上搓着衣服,泡在水里压在石头下的被子面,被顺流而下的河水冲刷的左右漂移。
我们会穿着新买的凉鞋,趟河,从河套西头趟到东头。河套非常的干净,雨下起来会非常的大,下一整天或者一下午是常有的事,大雨过后,河套被冲刷的非常干净,河套里的水非常多,咣咣的流。而现在河套时的流水量已不足当时的四分之一。
村里的孩子也分帮的,我与明明姐、招弟、东边胡同的丽红在一起。
丽红文静的像个大家闺秀,丽红的爸爸在粮站里上班,是个职工。
招弟有什么说什么,傻乎乎的,但她好像是我和丽红的纽带,她们俩在一起一定会来找我,我和招弟在一起一定会去找她。
明明姐、丽红、招弟我们趟着水从下游往上走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常永丽她们那一拔,常永丽一直是盆梁底的头,她们那块孩子多,包括杨丽丽,王秀兰,曹晓飞等等,这时大家没有什么帮派意识,都聚到了一起,找个树林遮挡的地方洗澡,自然又是嬉戏一番。
丽红一边儿洗着,一边儿在河里摸鱼,丽红摸鱼的手法非常准,她示意大家别动,她看见一条鱼进了一块石头底下,没有出来,就从石头口两只手向里包围,果然那只鱼被她按在手底下,她拿到岸上我们一看是金鱼。
刘丽艳说:“金鱼好看是好看,但是没有泥了够子(一种鱼)好活”
丽红把它放入了一个洋瓶中。
招弟,丽红,会组,我们几个经常在一起踢籽,籽是里面装了玉米的用布缝制的袋子。招弟笨的踢不了几个,通常我踢几百个也不会坏,招弟就说玩二格,三格或者四格都行。
小学的课间是非常长的,孟老师通常都会让大家玩尽兴了,孟老师是一个身材偏矮廋,脸庞瘦削,眼睛向里眍偻着,皮肤黑红偏浅的青年男人,腰板向来挺的笔直,说话声音偏于女性化,性格温和。
他似乎永远都穿着同一身衣服,浅蓝色西服,配深色裤子,那使他看起来干净利落,走路一阵风。
我们课间时间没有标准,不是标准的十分钟,如果大家玩的高兴有时候能玩一、两个小时。
女生通常划一条横线,玩蹦布,有双腿蹦和单腿蹦,双腿蹦人多时受局限,所以就单腿蹦,这样所有的女生都能参加进来,游戏规则是两步够三步,如果够着了,够人者又能原步返回(其它同伙则不要求全部返还),则换够人这伙来跳,对方来够;如果够不着,三步的人如果能跳回去(被够者要求全部三步去三步回来),就可以跳四步了,原来的那方接着够。游戏规则允许腾穿的那条腿可以踩着同伙的脚,这样够人者就会经常牺牲一个最能跳者,跳的最远,也不打算回来了,再由另一个能跳的人保证自己返回的脚步,踩在她的脚上去够对方。其它的同伙则拽着被够者,以防她够对方时倒了(那就算坏了)。对方也不傻,通常分散着站开来,看着你够的位置,而把另一只脚踩在同伙的脚上。有时候能蹦到二十几步,步子越多,实力显示的差距也就越大,木和华身轻如燕的身姿,对于够人者只能望洋兴叹,到了二十几步,无论怎么也够不着了,后面一群人拽着刘丽艳,有人拽着胳膊,有人拽着腿,后面拉长了一溜,但也近不得她的身,大家都在那儿笑着。
后来孟老师帮着大家调整了人员,腿长蹦的远的通常要分一些笨家伙,我空有个长腿,却无法做到身轻如燕,通常只是个配角。
蹦台阶,现在两个蹦上去都成问题,那时一跃四个台阶,大部分学生都能做到,蹦的不亦乐乎。
和煦的春风,万里无云的蓝天,黄土的操场,发旧的蓝球筐,输着两个小辫带着红色或粉色发带的一群小姑娘,青一色衣服的小男孩,穿着妈妈们纳的青一色胶皮底鞋。
学校教室前面的墙壁上都刻满了革命标语,那已经是我们记忆深处最久远的回忆。
课堂里,我们两个人一桌,一张长条大桌子,一张长条凳子。中午想睡觉的时候,通常约定好了,今天你睡桌子,明天我睡凳子,也有睡着的男生从桌子上翻了个身,掉到地下来,那就成为了那个下午的笑话。
孟老师的字写的非常漂亮,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运作如飞。他举行了个写字比赛,每个人写一篇最好的字贴在教室后面,王伟和姜丽平的字又一次排在前两个位置,他们俩不仅学习好字也好。
他交我们写毛笔字,我的毛笔字也能划落几笔。
他交我们读历史,我知道了秦始皇和万里长城。
他交给我的自然,我开始知道了昆虫。
他还在小学里为我们举办运动会,跳高,百米、长跑,乒乓球我们也学了很多。羽毛球和乒乓球等都是他从上面弄来的。
中心校长会来视察,两个月来一次,他骑着一辆自行车。春天和夏天孟老师会经常带我们去登山,前山、后山、东山、西山差不多被我们登尽了,我们能熟悉每一处的树木,每一处的路况,我们在山上玩各种游戏。
感谢他为我们带来了多彩多姿的童年,我总认为他对自己的工作带有着无比的热情,热情是一个很奇妙的词汇,它能让平淡的时光变得不再平淡,它能让一切长出生命,长出语言,长出欢笑。
感谢他让我们的童年肆意飞扬,让我们在欢笑中增长知识,而不是把那童年压抑在冷漠的年复一年中,或者压抑在成年人固有的成见里。
可是现在即便教育部三令五申,不允许在小学三年级之前留作业,但几乎所有的老师所有的家长都无法选择的奔赴在置若罔闻这条路上,成了贩卖知识的商人,要从中榨取到更大的利益。而那些个被榨取的就是那些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他们在被爱的名义下,动弹不得。
大环境如此,任谁也动弹不得,哪个家长敢鼓动自己的孩子不服从大环境,这个孩子就是被这个大环境踢出局的人,他将受到孤立,变成异己,这是一个幼小的心灵无法面对的人生,所以许多人无从选择。
老师会最先不高兴,因为违背了他们的意志,他们自认为无比的教育真理。
压抑的人生,会产出畸形的人性。
是不是人性里总有那种成份,喜欢统领别人,信任自己。但正如一个孩子唱,如果什么我都跟你一样,我怎么比你强啊!
与其把精神浪费在安排别人身上,莫过于修炼自己,其实放过了别人也等于放过了自己。
我越来越认为孟老师是一个伟大的老师,比太多人伟大。但是他的伟大输在没有编制上,在他任教十多年后,他被迫黯然退场,哪儿怕他的教学成绩在整个苏木有目共睹。
他其实已经算是一个知识分子,不能完全服从农民的生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去了一个北京私人学校任教,我想倒也是圆了他的一个梦吧。
没事儿的时候,孩子们还是会分帮的,炮台子的李静一帮,营子里的姜丽平一帮,明明姐、我、红艳还有低年级的招弟一帮,盆梁底的常永丽、木和华一帮,羊草沟的孟凤杰一帮。
我们是农村里最后一批集中的少女,因为随着计划生育,往下孩子越来越少,十几年之间先是中学进行了几次合并,后来就是几个村儿的小学进行合并,再后来随着去县城里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多,整个镇小学里的高年级都进行了合并。
常永丽在小学三年级前一直相当于大姐的地位,她统领着盆梁底所有的孩子,她个子长得很高,懂得很多事,认识山上的各种药材,各种鲜花,蘑菇,植物,各帮对她都是顶礼膜拜。
三年级以后,开始以学习成绩论江湖,她学习不太好,开始不被老师重视,后来在明明姐与男生联合下,她的“江湖地位”彻底瓦解。
五年级毕业后,常永丽连初中都没报到就不上了,她家孩子多,她是老大,还有弟弟妹妹,也轮不到她上学,她也懒的念书。
她爸爸脾气不好,有时候看见她爸爸打她,拿了一根榛街条子就往她身上抽去,还骂骂冽冽的,打的很狠,看的我们是不寒而粟。
她回家务农、打工后嫁到外市一个县的农村,有了两个孩子,当我大学毕业以后,还在纠结于爱情的时候,她的孩子都七八岁了。
这个给我们最深刻印像的童年玩伴因我也不怎么回家,再也没有见过面。
木和华初中念了几天也不念了,那个身轻如燕的女孩子,打了一段工回来,出落的很水灵,她嫁到了邻村。
刘丽艳是班里最懂得臭美的,四年级时率先在班里穿了一条裙子,孟老师称她为摩登。
她会画很漂亮的花,我们都跟着她画,有时候还到她家里去画。
她永远的笑妍如花,她在镇中念了没几天也开始去北京混江湖了,过年她回家的时候穿的更艳丽了,但是我认为她穿的没有我的校服好看,穿上校服我有一种优越感。
她后来嫁了一个北京郊区的当地人,对自己家也不少帮衬。
其它的小学同学,等到初中毕业时基本上就不再念书了,有一半男生,他们去了南边,在那里打工,招亲,安家,落户,故镇只能是他们的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