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生意,普一出门,就感到空气清新许多,即使是在这长满绿霉、杂草丛生的街道上,兴许是因为天空中还飘着的雨丝的缘故。
恶劣的街道环境让马车完全无法在这里通行,不同于早上来时,本就积水严重的地方甚至淹没了整个路面,这也是老城区的特点以及扩建新城区的原因之一。
潘老板对此毫不在意,讨生活的时候,什么样的地方没有去过,什么样的脏活苦活没有干过,只是些许污水的原因,他甚至对此没有动过念头,升起想法。
但闻人喻策却做不到这样,他在雨中站了一会,默默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水汽,雨打湿的衣裳传来阵阵的凉意,也传递了一种常人无法感知的讯息给他。
“凡水退避。”闻人喻策发出微不可闻的自语,但一切如旧,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有闻人喻策自己清楚术法已经生效了,即使雨水依旧落在身上,打湿他的衣裳,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闻人喻策落脚的地方,那一片污浊的水中,出现了一小块的晶莹剔透的水球。不过也只是紧紧贴着他的靴邦。
说时迟那时快,潘老板走出不远,才发现闻人喻策没有跟上来,于是他回头看时,正赶上闻人喻策抬脚,走过来。
“早知道就带把雨遮了。”潘老板回过神来,表现得有些懊恼,但每个人的内心想法是什么样的谁又能猜得到呢,依着潘老板的性子,多半只是照顾下闻人喻策的感受随口说说罢了。
“走吧,我也不是那么金贵的人。”
……
去航海家的酒客中大概只有女人和闻人喻策喜欢喝度数不高的酒,闻人这片土地崇尚力量与个性,犹如王国的旗帜:暴风雄鹰旗。即使是未及成年的大男孩,也能喝上几杯“宿熊”。
不过现在的时间明显不适合让自己的脑子不清晰,闻人喻策象征性地喝了一杯果酒,就起身走了,该去准备两天之后的航行了。
……
闹市区总是充满着喧嚣,三教九流混迹其中,官邸的长官差使们对此丝毫不上心,最多月末的时候过来收收租金和税金,甚至当地的灰色势力中多少有他们纵容的结果。
一双小手从闻人喻策的身后悄悄地摸上了闻人喻策的口袋,却被一双大手握住,相对于七八岁孩子的手来说,闻人喻策的手的确算得上是一双大手了,轻轻的捏了一下,闻人喻策就松手走了。
即使是常年侵淫此道的幻花手都无法在闻人喻策毫无察觉之下碰触他身边的东西,更何况是一个刚刚七八岁的孩子呢,看她面黄肌瘦的样子也不像一个称职的扒手。
闻人喻策有些烦闷,出生大家的他自然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但这世上有的是挣扎于此的人,那一双小手上的老茧让它摸上去就像一块老树皮粗糙。
按理说他本不该对一个扒手产生怜悯之情的,扒手选择目标多是斟酌过的,他们一般是不敢于偷窃那些富贵人家的,因为一旦被抓住,很可能就是一顿毒打甚至有可能落下残疾,但若是穷途末路,自然另当别论。
……
看着手指缝隙中透出的银闪闪的光芒,曲冰岚很是迷茫地望着前方那个身影,呆愣了许久……
一声熟悉的口哨声响起,曲冰岚的身躯猛地一抖,紧紧地握着左手,向市场的一处阴影笼罩的小巷跑去,那里正是哨声传来的地方。似乎是人流拥挤推搡的缘故,她撞上了一个大汉,重重地摔倒在地,额头都磕出了一丝血迹。
她挣扎着爬起来,走进阴影处的小巷。
“啪!”
……
岛域易物商会,一个活跃于闻人的商会,听说在北偃各地也多有分布,它没有登上闻人商会的排行榜,但这绝不是因为没有实力,说实话,很多人无法理解它的经营模式,这家商会没有实际的店面,比如说岑蓝这个小城市,岛域商会就仅仅只有一个成员在这里。
难得地出现了一处林**,闻人喻策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走到了富人聚集的地方,东北城区,名义上没有任何人给这里起名,但所有人又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非“富贵权”之一不能居住于此。
街道陡然一清,平常人家根本不会走到这一处地方,厚实的砖石路面足以经受百余年的光阴流逝,路旁的朝阳木已然枝叶茂盛,而这时花坛的花花草草才刚刚长到手指长短,来自不同地域的样式各异的建筑不远相望,但还是红砖灰瓦的闻人特色院落占据了多数。
按着昌宁管家信中留下的地址一路走过去,不多时就到了一处房子,这座房子明显近来刚刚翻修过,墙角的地面还残留着些许微不可查的浆粉痕迹。
习惯性的敲了三下门,门居然砰地一声就打开了,露出来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的脸,浓密的须根让他的下巴看起来有些青色。
“你找谁?”男子的服装很是正式,头发也梳得没有一点遗漏,似乎正打算出门。
“我找杨宁一。”闻人喻策报上昌宁管家给的名字,他是有些讨厌这个名字的,前世不多的让他不爽的人之一,就有个叫做徐宁一。
“我就是,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杨宁一有些疑惑,因为他印象中没有见过闻人喻策。
“这是有人要我转交的一封信,你自己看看吧。”闻人喻策和他也不熟,干脆就把昌宁管家的信给了他看,反正信中也没有提及什么私密的东西。
“那你等等可以吗,我现在有事要出门,不如我们一起?”杨宁一似乎是有些事情急着去做。
“没事,不急,你先忙吧,我在三尚酒馆等你,二楼靠窗的位置。”想来这些自诩贵族的上层人物应当看不上航海家这样的平民酒馆,闻人喻策就约了贵族最常去的三尚酒馆。
……
在三尚酒馆待了许久不见杨宁一来,闻人喻策正打算起身去他的住处看看,就从窗户看到了缓步走来的杨宁一。
“噔~噔~噔~噔~噔~噔~”
一阵颇有些节奏的脚步声响起,就看到了杨宁一的笑脸,他俯身和侍者说了什么,估计是点了些许东西。
“之前多有怠慢,还请见谅。”杨宁一面上挂着歉意的微笑,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倘若不是他这么晚来的话。
杨宁一生了一张成熟帅气的脸,梳理整齐的发型和搭配得当的奢饰品着装,像极了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相信信的内容你也看过了,我们这里需要一个稳定的货源,至少是在四月中旬之前能够大量稳定供货的货源。”虽说天色不早,闻人喻策还是和颜悦色的说道。
其实等了一个下午,难免有些生气,懒得废话什么,但毕竟是见识过世面的人,知道不能怄气误事。
“恩,我看了下,没有问题,最迟三天后就可以开始稳定供货,如果急需的话,也可以明天对那些城中的药铺进行扫货。”不愧是专业于商场的老手,一开始谈正事,气质就变了,侃侃而谈之间颇有几分万事皆纳于掌中的风采。
“那就麻烦了,天色也不早了,我这就先告辞了。下次有空再聚吧。”既然正事谈妥,闻人喻策也就失去继续待下去的兴趣了。
“愿你好眠。”杨宁一微微躬身表示歉意,守时是这片群岛上最为人看重的品质之一,即使他们没有约定准确的时间,但商人的信条就是顾客即为一切。
……
城中是不允许无故纵马的,牵着马路过闹市区的时候,傍晚时分形形色色的人急匆匆地赶路,车流如龙,闻人喻策难免想起早上那个小扒手,不过倒是没有再看到她。
……
走出城门不远的时候就听见轰隆隆的关闭城门的声音。回到庄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看什么东西都已经有些灰暗模糊。
隔得远远的时候就看见庄园那里似乎有些情况,影影绰绰之间似乎有人在庄园门口晃动。。
一回到庄园门口,闻人喻策忽地看到庄园边上的一道黑影朝自己扑来,本能地往边上一闪,居然还是被抱住了脚踝,一低头,就看见一张墨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折射着点点的幽光,像森林中的狼,但闻人喻策没有感受到恶意,所以他打量起了这双眼睛的主人,奇特的造型让他猛地回想起了那天自己救下来的那名奴隶。
“我们是不是在海岸市场见过?”闻人喻策有些不能确定地说道,因为天色已晚,看得不是很真切。
“放开你的脏手!”守夜的长工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赶了过来,作势要驱赶蹲在闻人喻策身边的男孩。
“不用过来,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解决。”闻人喻策明显感觉到了他捏着自己脚踝的手不自禁地加大了力度,手臂有些颤抖,显得有些害怕。就先喝退了那名守夜的长工。
不过长工似乎不太放心,还是执意不肯走,闻人喻策再三劝说才渐渐退去,不过依旧守在不远处。
随着长工的退开,闻人喻策感觉到他的手放松了,又问了他一次。
“恩。”男孩有些口音,听起来很是别扭,处于那种仅仅听得懂是什么的地步。似乎是怕闻人喻策不信,他又拿出了那天闻人喻策放在他手中的那几枚硬币,站起身来举给闻人喻策看,不过长期营养不良让他的身高仅仅只到闻人喻策的腰间,举起的小手堪堪把硬币展现在闻人喻策面前。
“我知道是你,而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先和我一起回去吃顿饭吧,我再慢慢和你说。”闻人喻策才注意到男孩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地叫,身上也脏得不像话,想着先回去再说。
可惜小男孩不领情,也不通人情世故,只是倔强地说道:“不行,你先说。我后面回去了那里,人都死光了,船也不见了。”说罢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眼泪,弄得闻人喻策不知所措,只好就这么站着和他讲了那天的情形。
……
“大概经过就是这样了,那艘船开走了,但我不清楚是被解救走了还是开去了那一处地方。”闻人喻策说得很快,因为那天他昏迷了,后面很多事情也仅仅是从昌宁管家留下来的信中了解到的,不过他隐瞒了那封信的事情。
听完之后,男孩沉默了许久,把硬币还给闻人喻策,道了声谢谢,就转身往田野中走去。
“你去哪啊?”闻人喻策被他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找我哥哥。”男孩头也不回,但谁都能听出他哽咽的声音中迷茫无助的颤抖。
闻人喻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冲上去一把拉住他:“你怎么找?你知道他在哪里?你这样走出去能做什么?你能活下去吗?你身上的印痕能够消掉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本来就沉默的男孩直接就呆立在那里,面如死灰,只剩下眼泪还在往下掉,这几天流浪在野外的经历让他很清楚即使身为被压迫的另一方——平民,对于奴隶也是态度恶劣。
“先和我回去吧,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真的吗?”
“真的。”
闻人喻策看着那双有着墨绿瞳孔的眼睛,还是不忍心告诉他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