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马嘶风,汉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残照。古木连空,乱山无数,行尽暮沙衰草。
黄昏下的夕阳有气无力的照在一片乱石山上,两山之间的山谷里,是一条坑洼不平满是碎石的小路,风尘仆仆的汉子牵着一匹瘦马在山间蹒跚的走着,马瘦人颓。
“呸,贼老道,忒得抠门,发付老子下山,竟然连银子都不给一两,就送匹瘦的要死的老马,一路行来,就差我背着这老马赶路了,丢了又着实可惜,何苦来哉啊!这还让我一切随缘而动,我动你大爷啊,两天没吃饭了,是要饿死老衲吗?”汉子浑身脏兮兮的,一脸的泥尘,约莫二十岁上下,一身灰布袍子不知在何处挂了几个口子,露出衣衫下面健硕的肌肉。汉子一边走一边连声却有气无力的叫骂着。
好容易挨着爬出了乱石谷,爬上一道山梁,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汉子牵着瘦马呆呆的杵在山梁上,极目远眺,也看不到周围有什么村镇。
咕咕咕……汉子肚子不争气的又开始叫唤了。
汉子拍着肚子不争气的骂道:“别呱噪,但凡能找点吃食,谁肯饿肚子。可恨这鸟不拉屎的破落地,连个野味都没得打,真是晦气。”
汉子转眼看看,旁边的老马正优哉游哉的啃食地上的青草,汉子火气顿时又上来了,上前猛踢了老马的屁股一脚,骂道:“贼畜生,老子饿的要死,你却如此自在,都说老马识途,你倒是说说,老子该往哪里去?”
老马被无缘无故踢了一脚,抬起一张马脸不屑的看了汉子一眼,打了个响鼻,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汉子没奈何,放了缰绳任那老马自在,自己寻了一块大石,一屁股坐在上面休息,拿出腰间的羊皮水壶摇了摇,竟是连口水都没了。
老马吃了一会,便溜溜达达的径直顺着山梁下山去了。汉子见状,只得起身追着老马下山。
说也奇怪,下了山梁拐过一道土坡,汉子竟然听到潺潺的水声,饥渴难忍的他立即来了精神,顾不得小路崎岖,一溜烟的往水声方向跑去,一道不大的溪水顺着石缝哗哗啦啦的往下流着,汉子奔到溪水边伸头入水,咕咕咚咚的灌了个水饱,然后脱光了衣衫在溪水里洗了一番,十几天赶路连个澡也没洗过,身上早就黏糊糊的不自在,用清凉的山溪水一洗,果然浑身清爽。
待穿戴停当,不经意的看到顺着溪水的方向,远远的有处灯火,方才虽然在山坡上四下观望,可这处灯火被另一道山梁挡着不曾看到,如今竟然看到有人家,汉子顿时来了精神。
牵起同样洇了个饱的老马,拍着马背笑道:“没想你这老马也有几把刷子。”
那处灯火虽然能远远望见,可待汉子走到近前也花了大半个时辰,到了此时,汉子才发现,这处院落原来不是处人家,而是一座道观,规模不大,院落也有些破败,但门口打扫的干净。
汉子上前叫门,拍打了半天,才有个小童战战兢兢的开门。
汉子见门开了,满脸堆笑的对道童说道:“小师傅,在下远来赶路错过了宿头,可否借宿贵观一宿,再给些吃食?”
小道童开门之后,看清来人,长舒一口气。脆生生的道:“我们观中现在不方便,还请您另觅他处去吧。”
汉子一听不乐意了。“你个道童好生无礼,别人只要寻个地方借宿一宿吃些饭食碍着啥事,你竟如此推脱,可不是你这道观藏污纳垢见不得人?”
道童见这汉子发怒模样,心中惧怕,但还是喃喃道:“你这人怎的如此纠缠,说是不便,你如何还不快去。”
“今日老子哪也不去,偏就在你观中歇了,你待怎得?”汉子一把推开道童,牵着老马便进了观中。
一年长老道,提着灯笼迎出来,施礼道:“阁下切莫动怒,小徒所言绝非推诿,若阁下借宿一宿也可,往偏殿安歇,但要答应夜中不管听到什么,切莫四处走动。”
“哎,这才像话,这有何不可,俺答应便是。”汉子腹中饥饿,也没心思去跟老道磨叽。
小童气鼓鼓的引着汉子进了一处偏殿,把马拴在殿前的槐树上,便进了偏殿。小童胡乱给他拿了些饭菜,便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还道:“兀那汉子不识好人心。”
汉子正狼吞虎咽的扒拉着饭菜也无暇理会。
待吃饱喝足,汉子对着殿中泥塑的三清四圣的塑像们打了个罗圈揖,胡乱告一声罪。“三清四圣,今夜小子便陪你们了,得罪莫怪啊,恭喜发财。”便吹熄了灯火,就在殿中一角的,铺了几块打坐用的蒲团,囫囵的睡了。
睡至半夜,耳听得隐隐的女子哭声传来,甚是凄凉,汉子翻身坐起仔细倾听,那哭声又若有若无,汉子心中疑心大起,莫非那杂毛老道欺男霸女干些龌龊勾当?
待要起身出去看个究竟,那哭声又没了,汉子重又躺下,迷迷糊糊间又听得哭声传来。如是再三,汉子终于忍不住了,翻身下地,推门而出,满道观里转着寻找那声音的源头,道观不大,顷刻间来到正殿旁,侧耳倾听,那幽幽哭声正是从殿中传来。
汉子上前准备推门入殿,却见殿门被一把铜锁用铁链锁了,心中更是笃定,从腰间抽出小盘龙棍(古时双节棍又称小扫子),就要砸了那锁,正在此时却被人阻住。
“阁下答应不管闲事,如何又到此处。”却是老道人抓住汉子的胳膊言道。
汉子见正是那老道人,怒冲心头,一把扯起老道举在空中,口中怒道“你个贼老道,方才入观时便百般推诿,竟然强掳妇人在此干些龌龊勾当,今夜老子便生生摔死你个泼才。”老道被扣着衣领举在空中说不出话,手脚奋力挣扎却如何挣扎的开。
一旁冲出小道童,急道:“好汉休伤我师傅,殿中妇人,实与我等无关,乃是一伙强人强迫师傅代为看管的。”
汉子闻言,将那老道放下,稍稍放松了些,怒道:“当真?”
老道激烈的咳嗽一阵,方才险些被这汉子掐死,心中惊惧万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的道:“实不相瞒,此殿中女子乃是被强人所掳,奈何此女貌美,强人两个头人皆欲占之,因此相争,奈何相持不下才让老道代为看管,今夜便来取人,方才小童不让阁下进观,实怕强人发现坏了你的性命啊。”
门外的这番争吵,早被殿中女子听见,听闻自己被人发现顿生希望,女子便高声泣道:“门外英雄救命,若能救得奴家,定有重谢,奴家这清白身子,断不能为强人所占,不能走,便唯有一死以保清白。”
汉子闻言,高声问道:“贼老道所言可为实?”
殿中女子答道:“为实。”
汉子怒火稍息,一把推倒老道,怒斥道:“强人掳人,为何不报官,还在此助纣为虐?”
老道被他推了大跟头,挣扎的爬起,知道性命无虞,这才心神稍定“英雄不知,此地荒僻,离县城四五十里,老道如何能来得及报官,而且那伙贼人数百,两个强人头领武艺高强,本地官府也奈何不得,若是老道不从,立即便有杀身之祸。实在是无可奈何呀。”
汉子闻言,不再理会老道,抡起手中小盘龙,只一棍,便将那铜锁砸个粉碎,一脚踢倒殿门,冲进了殿中。
殿中黑漆漆的没点灯火,汉子怒斥老道点灯。
老道心中暗道一声苦也,无奈之下,只能唯唯诺诺的点了灯烛。
殿中亮了起来,汉子便瞧得殿中木柱之上捆着一个少女,借的灯光看时,约莫十六七岁年纪。
但见那女子,眉扫春山,眸横秋水,含愁含冤,犹如西子捧心,欲泣欲啼,宛似杨妃剪发。琵琶不响是个未出塞的明妃,胡笳调若成,分明是强和番的蔡女,天生一种风流态,便是丹青画不真。果然人间绝色,也难怪那两个强人相争不下。端的是世间少见的美女。
汉子上前欲解那女子束缚,老道忙道:“英雄且慢,是要丧了老道师徒性命吗?”
被绑在柱子上的女子双目含泪,乞求的看着汉子。
汉子怒道:“老子纵横江湖几十年,但见不平,必管,休要呱噪,区区贼寇如何放在老子眼里,保管你师徒性命无忧。”刚刚下山入世,能把牛皮吹得如此波澜不惊,这个汉子的面皮也着实了得。
说罢,便上前将那女子身上束缚去了。
手上小盘龙棍挽了个漂亮的棍花,重新插回腰间。但见那盘龙棍通体黝黑,不知何种金属制成,棍身上是双龙戏珠的纹饰,端的漂亮。
女子脱了束缚,踉跄下拜,谢道:“小女子多谢英雄救命之恩。”
汉子一摆手,正义凌然的道:“感谢的话就不要多说了……”说这话的时候,汉子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不过要是能给个千八百两的银子花用,或是以身相许,我都是能接受的。”汉子接着点着头又道。
旁边的老道师徒闻言,下巴壳子差点掉地上。张嘴结舌的瞅着一脸正气的汉子。
汉子摸着自己的下巴瞅着一脸呆滞的老道师徒:“咦,你们的嘴怎么了,风大闪了舌头?”
老道心中暗道:确实是风大闪了舌头!你这汉子口气大的忒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