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真人临别之时舞剑赋诗,看似是意兴所致,实则暗含天机,只是当时在场的唯有大华太祖,想是喝多了不曾在意。不过就算太祖当时有所领悟又能有什么用呢?天命所在,谁可撼之!
阴差阳错借宿武氏兄弟家中的落魄道人,看似邋邋遢遢其貌不扬,实则乃是纯阳真人的嫡传弟子,年少时习武练剑博览群书,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学道前俗家的开蒙恩师乃是当时举世闻名的少林大师谭正芳,一身横练功夫已臻化境,更绝的是箭术超卓,可做到百步穿杨,一箭双雕。
老道皈依道教之前便闯出一个响亮的名堂——铁臂金刚周侗。
传闻他一双铁拳有开碑裂石之力,只是眼下这佝偻身形,干巴瘦的样子,谁能看出他有如此本事。就算当年的旧相识此刻见了也怕认不出来那位气度不凡的御武馆教师如今竟是这般邋遢模样。
周侗后来中武举入仕途,凭借其超卓的武艺做到禁军御武馆总教习,所谓御武馆实则便是皇帝亲自设立的武术馆,专门为培养禁军将领而设立的,而所谓禁军与官军的区别在于官军是受各级官府节制的,而禁军是直属皇帝麾下,乃是天子门生,一个普通的禁军兵卒到了地方都可以鼻孔朝天闭着眼走路,没办法,谁叫人家的后台硬!
而作为御武馆总教习的周侗,其弟子哪个不是在禁军中担任要职,周侗的声誉自然不言而喻,后来周侗不满朝中对胡人一贯的委曲求全政策,黯然辞官归隐乡间,遇到了云游天下的纯阳真人,遂拜在纯阳真人门下做了一个虔诚的道人,法号玉真。
玉真道人跟随纯阳真人在紫薇山潜心修道历时十八载,期间又学到了什么本事就不是世人所能知道的了,后纯阳真人羽化而去寿终两百零八岁,临终前将天机告诉了玉真道人,让他遍寻天下,一定要寻到那天命,以解中原百姓生灵涂炭之厄,转眼十年过去了,玉真道人走遍大华却遍寻不到纯阳真人所言的那天命,几乎要放弃了,没想到今日却在此地柳暗花明。
常言道医武本一家,虽不尽然亦不远也。盖因但凡在武道一途有大成就者,莫不是对人体构造了如指掌,能够对症治疗便事半功倍。
像三郎这样的外伤虽说严重,可是这伤情一目了然,玉真道人当世的武道大师自然清楚其中奥妙。外伤不要命,要命的是震伤了脑子伴随的热病,其实用现代专业术语讲就是颅内出血导致昏迷不醒伴随着炎症引发的高烧。
大朗见道人一边打量重伤的三郎一边若有所思,内心燃起一丝希望:“真人可是有法救我家三郎的性命?若能救得我三弟活命,大朗当牛做马报答真人!”
“你家三郎的伤不是什么大碍,贫道倒是可以医治。”
旁边二郎性子急,直接扑通跪倒在地磕头有声道:“求真人救命……”想这武家二郎自小性情刚烈从不服软,可今日三弟命在旦夕,二郎竟给一个陌生道人磕头实是人生头一遭。
若是被别人瞧见一定会惊诧万分,这还是平日里宁折不弯的二郎么?可是人生至亲莫过父母兄弟姊妹,再者武家兄弟三人父母早丧相依为命,那份手足之情更甚旁人,若这么想,二郎给道人磕头的事情却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玉真道人周侗见大朗二郎模样,心中也颇为兄弟三人的手足之情动容,大袖一扶,跪在地上的二郎便被一股软绵绵却无从抗拒的巨力托起身形,二郎心中大动,这道人果真深藏不露,单单就是这一下,问世间能有几人能做到。
周侗自包裹中取出针匣,内装一百零八只金针,又让大朗二郎将三郎扶坐而起,便开始取针为三郎医治,将真气蕴于金针之上行针运气却也是有说道的,当年乃是纯阳真人的独门绝技,名曰金针渡劫。纯阳真人走遍天下救死扶伤多用此法,虽说不能夸张到起死回生的地步,可对于三郎这样的伤势却是立竿见影。
不多时,昏迷的三郎开始呼吸急促,没喘几下气便有两道污血自三郎的鼻孔中流出,待那两道污血流尽。三郎的气息又转为微弱。看的旁边的大郎二郎两兄弟心中担心不已。不过生怕打扰道人施诊,兄弟二人只能屏气凝神谁都不敢多说话。
待周侗施针完毕,本来气息微弱的三郎呼吸已经慢慢的平稳下来,身上的高烧也慢慢消退。
兄弟二人千恩万谢一番,安顿道人到隔壁的房中安睡,两兄弟则一夜守在三郎的床前。
“大哥,我想喝水……”
枯坐在旁的兄弟二人突然听到床上的三郎竟然开口说话。顿时大喜过望,大朗便急急忙忙给兄弟倒了碗水,两兄弟见三郎将水喝了,气色也好多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眼看天色已明,三郎又渡过了难关,大朗便张罗着做些吃食,为了答谢周侗的恩德,大朗还让二郎下河捞了两条大肥鱼。
玉真道人也真不客气,不仅当天早晨享受了一番款待,谁曾想他就此赖在武家不走了,一住便是三个月。当然兄弟三人对这位恩人贵客感恩戴德,巴不得他在此多住时日也好报答一二。
三郎的伤过了十几日便已经完全好了,期间二郎想去县里寻那些泼皮报仇却被周侗阻住,每日拉着二郎三郎,教他们俩些拳脚武艺。
这日清晨,天蒙蒙亮,大朗照旧把刚刚出锅的热炊饼装进担子准备去县里卖炊饼。看着自己两个兄弟在河边习练拳棒,只不过二郎练的认认真真虎虎生风,三郎就懒懒散散不成样子,大朗笑笑,跟一旁坐在石头上喝茶的玉真道人招呼一声,便兴兴的要去。
玉真道人却开口把大朗喊住,又将二郎三郎叫道身前。
大朗憨笑道:“真人有甚话要交代俺们弟兄,但能做到,不敢推辞。”
玉真道人一脸平静的说道:“这些时日的接触,贫道也深知你兄弟三人脾性,今有意收你家三郎为关门弟子,随我去紫薇山修行。”
三郎一听就有点着急,搔着后脑一脸不情愿的说道:“真人,俺还年轻,媳妇儿都没找一个,咋就能出家修行呢?要不还是算了吧。”
“三弟,你如何不知好歹,真人本事通天彻地,能收你为徒可是天大的造化,你如何还在此推脱。”二郎听了三郎的话,急忙出言相劝。
玉真道人听了三郎的理由,也不禁哈哈大笑。“你这痞赖小子,让你跟我修行,又不是让你出家,再说贫道师承吕祖纯阳真人,你难道不知酒色财气吕洞宾?咱们这个派可是酒色财气一律不禁的。学个三五年,出山入世,有了本事,大把的漂亮妹子抢着扑你呢,到时候你还不是想入哪个入哪个?大丈夫立时当有大抱负。”
“噗”三郎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这三个月来没发现,玉真道人倒是个如此道貌岸然,不过这个尿性,很适合三郎的胃口,一听说将来能有大把的妹子扑过来,想想就有些小激动呢。
三郎心动了,又不好意思直接答应:“大哥二哥,你们怎么看?”
兄弟俩异口同声的答道:“我看行。”
“那就行吧!”三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玉真道人不再理会还在那拿腔作势的三郎,转而对二郎说道:“二郎天生神力,资质甚佳,奈何性格刚烈火爆,不适合我道家修行,贫道俗家有个师兄如今在山西五台山为僧,法号智真,一身横练外功比贫道更强三分,贫道现有书信一封,你可去五台山寻他,我那师兄看我面上定会收你为俗家弟子,将毕身武艺传授给你。”说罢,玉真道人将一封书信递给了二郎。
二郎接过书信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玉真道人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大朗说:“大朗自小疾苦身体孱弱,如今年纪也大了些,已不适合习武,这是汉末神医华佗留下的五禽戏,你收好,早晚习练强身健体,保你长命百岁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大朗接过玉真道人的五禽戏谱,连声介的道谢。
当日晚间,二郎进山打了些野味,三郎下河抓了两尾大鲜鱼,大朗进城卖炊饼回来时捎了两坛好酒。整治了一桌还算像样的酒菜。算是兄弟三人的临行酒。
玉真道人也是好酒,如今好酒好菜,不禁也是开怀痛饮。二郎席间酒至半醉,抓住哥哥的手道:“哥哥老实木讷,易惹别人欺负,但凡遇事一定要忍,万勿与人争竞,一切等兄弟回来。”
大朗憨笑道:“二郎一向脾气暴躁,如今却说这话,哥哥省得,省得。”
三郎见哥哥苍老憔悴模样,心中也不由一酸。“二哥在家时,自然生怕你忍气吞声,如今我与二哥离家学艺,情况就不同了,哥哥脾性好,倒也不虞与人争执,总之一句话,哥哥孤身在家,万望保重。”
玉真道人笑道:“你们兄弟情深,贫道亦有感触,如今临别在即,你们三兄弟的名姓却不甚响亮,若不嫌弃贫道,可为你兄弟三人取个名。不知当不当得。”
“真人对我兄弟三人大恩如同再造,自然当得,再说父母早亡,将来俺兄弟出人头地了,总要有个响亮的字号不是?还请真人赐教。”那时贫民百姓取名随意,但凡稍微混出点名堂的人,都要专门请人取名,玉真道人的提议倒也不是什么无礼之事。
玉真道人轻捋胡须喃喃的念叨:“广厦千间,栋梁非松即柏,百年树木亦须好生培植。有了,大朗可名唤武植,二郎就唤武松,三郎便叫武柏吧。”
“植松种柏,果然不一般,没想到俺还沾光,做了武植。”大朗自然是喜出望外。
次日天明,兄弟二人打点了行装。武植早早的起来做了一大锅炊饼给自己的兄弟带着路上吃,一直送到村口,长兄如父,兄弟二人含泪拜别了武植,这才分头而行。武松独自取道往山西五台山,而武柏跟着玉真道人往紫薇山。兄弟三人自此离散,不知何日才相聚。
武植站在村口的古槐树下,一直目送着兄弟们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一轮红日初升,漫天云霞映染。洒下万屡霞光,映着武植瘦小的身影,武植抬头看看那冉冉升起的朝阳,双眼中满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