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你唬我的吧?”白多田不信。
老叫花懒懒地躺在稻草堆上,说道:“爱信不信!那你就等着瞧吧。”
白固惊问道:“老爹,这真是死牢么?这可真是玩大发了!”
白多田强笑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放心罢,一会儿就有人来放咱们的。”
又过了一会儿,牢房死寂,空无声响。白多田虽对官牢颇为熟悉,却对死牢不熟。官牢里总不时有人说话的,叫喊的,喝骂的,哭泣的不一种种,但这里却太他妈安静了!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白多田忍不住问老叫花道:“兄弟,啊不,大哥,请问您是犯的什么事儿,进了这死牢的?”
老叫花动也不动,眼睛也不睁,好像没有听到。
白多田又道:“大哥——前辈——大爷!”
老叫花突然又听到了,说道:“是叫我么?你说什么?”
白多田问道:“请问您老人家是犯的什么事儿,关进的这里?”
老叫花叹道:“哎——只怪我人老眼瞎,倒活霉,不小心往达鲁花赤大将军和他那幕宾身上吐了口唾沫,就被抓到这儿来了。关了六个月,过了六回堂,不久就要问斩了。”
“什么!吐了口唾沫就被抓进了死牢,还要过堂问斩?”白多田、白固皆是一惊。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是福州府最大官儿达鲁花赤大将军和他最宠信的幕宾,他们穿的是昂贵的丝绸锦袍,光那件衣服就值二百两银子,就算卖了老叫花也赔不起呀。如今也只好把命赔给他喽!”老叫花喃喃地道:“听说那达鲁花赤的幕宾也是咱们汉人,姓袁名本石,个头不高,能力却不小!唇上留着两撇鼠须,达鲁花赤不管事,一切事务都是他在打理。你说他威不威风?那达鲁花赤是鞑子,不会可怜咱们汉人,可那幕宾是汉人,本想求他看在都是同根同种的份上饶老叫花一回,但他平时最是讲究穿着形象,谁要是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袍,简直比打了他亲爹要恼火!他非扒那人一层皮不可!”
达鲁花赤是元朝廷设置的高于府尹的官职,相当于现在的书记。
“姓袁名本石?!啊,个头不高,留着两撇鼠须,哎呀——!”一个人的形象在白多田父子的心头浮现而出,原来是他搞的鬼!乖乖不得了!就是那个配合白多田用‘仙丹’水救麻雀儿的人!白多田不光往他手上吐了唾沫,还把他的袍子给撕掉一块!吐口唾沫要用命赔,那又吐唾沫又撕袍子要拿什么赔呢?乖乖不得了!这可真是玩大发了!
白多田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大耳刮子!谁不好惹?惹了达鲁花赤的幕宾!弄脏了他的衣袍要砍头,自己撕破他袍子要砍几颗头?
白多田语无伦次了,道:“说……说笑了!前辈您一定是说笑了!”
老叫花怒道:“说笑?说什么笑!我一个瞎了眼的老叫花哪有心情和你说笑!你不信就莫要问我!”
瞎眼?白固好奇地看老叫花,只见老叫花睁开了眼,眼球灰白,全无生机,竟是个瞎子!难怪此前一直不见他睁眼,可是他一个瞎子,竟然能准确抓两人踢他时的脚,这也真是个隐世的高人了!
白固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啊不,大侠,您武功高强,一定有法子逃出去的对不对?”
“大侠?是叫我么?大侠个毛哦!我要是武功高强,早就打破铁门逃出去了,还在这儿等死,受这份活罪?”老叫花说道:“他娘的,过一次堂就上一次刑,痛得我死去活来,我要有武功早就把这些乌龟王八蛋全杀光了!”
“可是你听风辩物,先前抓我们的脚怎么那么准?”白多田问道。
“听风辩物?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额头上的包,碰起的。”老叫花道。
“……”白多田父子面面相觑。一个诈骗罪转眼变成了杀头的大罪!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真正的是不可思议!
白固望着白多田道:“老爹,如果先前你撕的真是达鲁花赤幕宾的袍子,那咱们真是乖乖玩完了,只是娘还不知道咱们犯了这死罪,要是知道了只怕又要哭鼻子了。”
白多田霍地站了起来,冲到牢门的观察口,大喊大叫:“来人呐!有人吗?都死光了么?道爷我有事要找你们府尹大人,我是他旧相识,老朋友!”
其实他根本不认识府尹大人,只不过想叫人过来,然后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再多使些银子,说动来人放他出去。可是,根本没人应声,好像这儿根本就从来没有过人,也没人关心这铁桶般的死牢里有人想说什么话。
“省省吧,留着点儿力气,这儿一天只有两顿饭,不然很容易饿的。”老叫花说道。
喊了半晌,白多田垂头丧气地坐回地上。白固拍拍白多田的肩膀道:“老爹,不要着急,天无绝人之路,‘大侠’不是说戊时会有人来送饭吗?咱们到那时再想办法。”
“对呀!”一语惊醒梦中人,戊时会有人来,那时老子连哄带吓,还没法子骗开这牢门么?“好小子!做得好!爹是怕你娘着急,慌了手脚。记住,任何时候都要沉着冷静,越是凶险时越要如此,这样才能想出法子来!好,有前途,不愧是我白多田的孩儿!”
就这样,父子二人既来之则安之,白多田叫白固眯一会儿,养好精神,自己则想好怎样骗那送饭之人开门。
却听老叫花道:“你又怎么知道送饭的有开门的钥匙呢?”
白多田道:“他既然在这儿送饭,就自然有开门的钥匙啊。”
老叫花道:“送饭的只管送饭,开门的只管开门,这都是分工的活儿,哪可能人人都有钥匙呢?”
白多田就像被当头淋了桶凉水,道:“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钥匙呢?”
老叫花道:“我猜的罢,不过到时候你试试就知道了。”
白多田,白固愁眉苦脸。异口同声自语道:“他大爷的,这就不好玩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牢房不见天日,只在铁门上的栅格里射进摇曳的灯火,牢房中无人再出声。
忽听得铁门吭啷作响,白多田以为送饭的来了,立马爬了起来。却不见铁门下的递食孔动,原来铁门开了一条缝,竟然被人打开了!从外走进一个人来,那人一身丝绸锦袍,矮个,留着两撇鼠须。这人竟是那达鲁花赤的幕宾袁本石!
白多田已经知道他身份,想起他为了一口唾沫,就把人抓起来过了六次堂,还要问斩!不禁不寒而栗。
只听袁本石笑嘻嘻地道:“张真人,张天师,在下来迟,让您受惊了!”
白多田一怔,以为他要拉自己去过堂。忙道:“啊!袁施主你可算是来了,我一直在找你呢!先前只怪贫道因救那鸟儿心切,不小心将施主的一件衣袍撕破了,真是得罪了,若不是莫名其妙被请到了这里,早就找到施主将钱赔给你了。”边说边从怀中掏银子。
袁本石拉住白多田笑道:“真人说笑了,那件袍子在下早就看不上眼了,一直想扔了,多亏了真人撕了!我才又能穿新袍子了。只因在下仰慕真人,怕请不动真人大驾,又怕错失了,真人飞天遁地的也无从找去,所以就把真人请到这里,在下先告罪了,等会儿再给真人大大地赔罪!”
白多田还摸不透他的意思,呵呵赔笑道:“好说,好说。”
白固在一旁急道:“袁先生,我们又不是故意弄坏您袍子的……”
白多田咳嗽一声道:“徒儿退下!”使了个眼色,白固看神色知道老爹自有主张,便不再出声,退到一旁。
只见得袁本石拱手道:“想必小师傅也饿了,真人修行自能辟谷,在下猜小师傅可能还不能辟谷吧。在下已经略备薄酒,请真人师徒赴宴。”
白多田回头瞄了老叫花一眼,见他没有起来戳穿自己,放下心来,道:“也好,袁施主请头前引路。”
…………
宽敞的大客厅里,灯火辉煌。家具器物无一不是极为考究,极昂贵的奢侈物。白多田、白固父子坐在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前,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袁本石亲自用银酒壶给白多田父子俩倒上清香扑鼻的美酒。道士不同和尚,是不禁酒色的,有些甚至还讲究用酒施法,男女双修。所以白多田也不必忌讳。
袁本石哈哈笑道:“让张真人入牢房,袁某人吃罪不浅,在此先自罚三杯,以为赔礼。”说着举杯而饮,连饮三杯。
白多田暗骂,你大爷的,只要你不计撕坏你袍子的事,拉我去过六回堂,不砍我的头,我就谢谢你了。赔什么三杯呀,老子还饿了呢!忽听得旁边吃得呼哧呼哧响,原来白固早已饿坏了,哪管你赔三杯赔四杯的,在胡吃海塞呢。
等到袁本石放下杯子,白多田微笑着点头,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想先填填咕噜响的肚皮。却又听见袁本石说道:“其实这次请真人来,是想请真人医治达鲁花赤大人和在下的病。就在半年前,达鲁花赤大人和在下不知何故,忽然染上了一种怪病,请遍了福州府的名医都医不好,达鲁花赤大人一怒之下砍了这些庸医的狗头,今日万幸请来了真人,大人和在下的病总算是有救了!”
白多田马上笑不出来了,夹起的一块肉掉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