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望向窗外,路边的景色飞速倒退,远处的青山一片苍翠之色,离开了城市的喧嚣,我突然有些迷茫,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
春天是一个暧昧的季节,也是一个故事开始的季节。
有一段时间毛哥哥很不正常,不论我们说什么,他都不像以前那样跟我们争辩,就算我们故意找一些事情,比如他的外号之类的事情来刺激他,他也没有反应。整天就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大石头上,双手撑着下巴,皱着眉头看着远方,忧伤的样子感染的我们都直想哭。
我们对此十分苦恼,因为毛哥哥对于我们来说就相当于审判者一样,不管什么样的问题,讨论到最后都要由他来裁断,如果毛哥哥不在,或者他不发表一点意见,那么讨论的本身就会变成一件非常容易引发纠纷的事情。
我们推测毛哥哥可能是生病了,而且很严重,有一个小伙伴说他家的鸡发鸡瘟快死的时候,眼神和毛哥哥一模一样。
不对,你们看他的样子和村口王大爷一样,应该是患了神经病,另一个小伙伴说。
我看是精神病。
不,就是神经病。
我被他们绕晕了头,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要执着于两个汉字的排列顺序。
但不管怎么样,大家得到了结论,毛哥哥确实生病了,而且随时可能会死去。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亮哥哥在笑,笑的很贱,很有心机,我知道,他是看到了上位的希望。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有半个月,这半个月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鉴于毛哥哥的状态不好,因此小伙伴们经过商议后全票通过决定罢免毛哥哥的职务,暂时由亮哥哥代替。我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全票通过的,因为刚一提出来我就投了反对票,不过从亮哥哥奸诈的眼神里,我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毛哥哥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竟然没有维护自己的地位,接到这个消息后只是面无表情的瞥了我们一眼,在他的眼神里,我分明看到了不屑。
这件事的成功,让除了我之外所有的小伙伴兴奋了好一阵子,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着老子天下第一的桀骜,看,我们连老大都废了。
刚走上仕途的亮哥哥显然对业务还不太熟悉,于是只好和以前毛哥哥当政时一样,等大家讨论到最后发表决定性的意见,但这样虽然显示出了他的身份尊崇,却是以牺牲曝光率为代价换来的。别人讨论的时候,他不能随便插话,就算发现了辩论中逻辑性错误也不能说出来,只能等到最后再来点评,但往往到最后的时候,先前发现的错误早就忘得光光的了。
每当我看到亮哥哥憋的脸通红,却苦于身份不能尽情诉说,到了讨论最后又无话可说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领袖的才能真的是天生的。有些人生来就是领导,比如毛哥哥,至于亮哥哥,他最多就只能搞个暗箱操作、贿个选什么的。
第二件事情发生的有些隐秘,很长一段时间属于我和毛哥哥之间的秘密,多年后我回想起来的时候,仔细梳理思路,才发现这件当时看来毫不起眼的小事竟然改变了我的一生。
事情发生在毛哥哥被罢免后不久,亮哥哥对领导职位刚刚初窥门径的时候。
有一天下午,我们讨论了关于村口王大爷门前大榆树下栓的那条狗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
我看是公的,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你看我爸长的就比我妈要高大些。一个小朋友说。
话音刚落,周围传来了一片赞同声。
既然是讨论,那肯定就有反对意见,另一个小朋友说,我觉得应该是母的,因为公狗的脾气总是很大的,就像我爸的脾气总是比我妈要大,但是我每次从那路过,它都没有咬过我,所以我断定应该是母的。
这个观点好像比个头大小更靠谱一些,于是本来有些赞同体积说的同学马上站到了脾气说这一边。
小伙伴们各抒己见,争论的很激烈,亮哥哥几次想要插嘴都没能成功,急的满脸通红。我有些想不明白亮哥哥为什么会这样,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他分明已经可以将情绪控制的很好了,不应该如此的感情用事。
最后小伙伴们发现同样的理由用了无数遍,但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进行最后的决断,亮哥哥终于可以插上嘴了,只见亮哥哥大大出了一口气,短短四个字却让所有人陷入了沉思。
那是头猪。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猪”这个名词是可以当形容词用的。
尽管天色尚早,但出了丑的众人还是决定散去,我走在最后,正要离开的时候,坐在石头上本来一副要死不活样子的毛哥哥却叫住了我。
潇潇。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本想装着没听见,不过看到毛哥哥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又胆怯了,低声应了一声。
毛哥哥说,你先别走。
我说,干…干什么?我有些害怕,因为在大家的眼里毛哥哥已经是个快要死的人了,虽然还没有死,但总是要死了,死了就会变成鬼,那时候我最怕鬼。
毛哥哥没有说话,等大家走的远了,毛哥哥才说,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我说,为什么是我?
毛哥哥说,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你是忠于我的,大家投票罢免我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投了反对票。
听到他这句话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毛哥哥装傻充愣这么多天居然只是为了观察谁对他比较忠诚,我不由的为自己的明智之举暗暗庆幸。当然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他,我只是单纯的看不惯亮哥哥当老大,所以才投的反对票。
我说,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毛哥哥又恢复了要死不活的样子,说,因为爱情。
我说,啊,那是什么病?
他叹了口气,怜悯的瞥了我一眼说,我们先不说这个,我现在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去做,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说,什么事?
毛哥哥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跟我一个班,叫靳小红,当然你可能不认识,但是你一定认识她的妹妹,她妹妹叫靳弯弯,和你一个班。
我点了点头,说,我认识。
毛哥哥继续说,我最近一直在想怎么向她表白,直到刚才我才想到一个好办法。
我说,什么办法。
毛哥哥说,写情书。
我又一次对毛哥哥佩服的五体投地,我连名字都写不完整的时候,他竟然准备开始写书了。于是我问道,需要我干什么?
他说,当然是把我写好的情书交给她。
我说,你和她一个班,为什么不亲自交给她?
他说,你不懂,这种事还是神秘点好,我先把情书交给你,然后你再交给靳小红,等她回信了,然后她就会给你,你再交给我,这样不就显得神秘了吗?
我疑惑的问他,有必要做的这么神秘吗?
他说,嗯,越神秘越好,除了我和你,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哦,我点了点头,第一次对毛哥哥的智商产生了怀疑。我说,可是我要怎么交给她呢?
毛哥哥说,这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白干,这件事成功了,以后就由你统领所有的小伙伴,你就是他们的老大。
我有些动心了,说,那你呢?
毛哥哥说,我统领你不就好了?
我想这样倒也不错,但是有个问题摆在眼前,我说,可是亮哥哥不会答应的。
毛哥哥说,不用管他,我自然会收拾他。
我顿时放下心来,想了想说,嗯,按亮哥哥的脾气,他肯定不会服我,所以你最好弄死他。
毛哥哥潇洒一笑,说,没问题。然后我们拉了勾。
那时候毛哥哥上五年级,我上三年级,毛哥哥追求爱情,而我只想捡个漏,我们都没有错。错就我在我自作聪明的想要把这件事变的更加神秘,然后把另一个人拉进了输送链条,那个人就是弯弯。我想如果当时的我以另一种方式跟她产生交集,恐怕现在又是另一种结果了。
和毛哥哥暗中达成交易的第二天,我找到了弯弯。
还记得那天阳光很明媚,我走到她座位旁的时候,刚好有一缕阳光斜斜的照在她脸颊上,尽管在此之前我多次暗示自己是来做正事的,但事到临头还是迷失在了美色里,哈喇子流了一地。
弯弯皱了皱眉头,嫌弃的看了我一眼,说,干什么?
我一下反应过来,心想,妈的,真是祸水红颜,差点忘了正事,然后擦了擦嘴角,讪讪的说,我想找你帮个忙。
她说,帮什么忙?
我说,帮我给你姐姐送个信。
她想都没想说,不行。
我说,为什么?
弯弯没有回答我,只是撇了我一眼,说,你也喜欢我姐姐?
我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难道还有其他人?
她说,已经有很多人找过我了。
我问,有那么多?
弯弯点了点头,嗯。
我顿时担心起来,我和毛哥哥的约定是帮他追到红姐姐,但现在看来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面对那么多的竞争者,我觉得毛哥哥没有什么核心竞争力,这改朝换代果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她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我说,不是。心想若是去掉最后两个字就是了。
她说,哦。
我咧嘴一笑说,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摇了摇头。
我说,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点了点头。
我说,不会吧?
她看了我一眼,斩钉截铁的说,我姐姐是我最亲近的人,不管怎样我都会出卖她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从容的从裤兜里翻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说,一次一颗。
弯弯嫣然一笑,成交。
这件事的成功,让我坚信这世上没有推不倒的墙,也没有毒不死的蟑螂,没有成功,只能是方法不对。
第二天,当我从毛哥哥手中接过那团皱的像坨屎的一样的废纸时,我彻底迷茫了,我问毛哥哥,这是什么?
毛哥哥潇洒一笑,情书。
我更加迷茫了,不明白什么时候书的标准降成了这样,于是又问,这有什么用?
毛哥哥大笑起来,抒情。
当弯弯拿到那份所谓的情书后,露出了和我一样的表情,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信不是我写的,但毕竟经过了我的手,就像一顶丑到家的帽子,虽然不是我造的,我却戴着它去逛街,恶心到人了,我总是要负点责任的。
你确定要把这个交给我姐姐?弯弯拿着那坨废纸质疑道。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其实我劝过毛哥哥不要太标新立异了,但是他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唉!弯弯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小心的将那张纸摊开,然后叠成了一只精致的小船。
我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十年修得同船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