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韵弯了弯唇,眼里毫无笑意:“长歌姑娘果真是冰雪聪明。”
长歌望了望柳韵,见她眉眼中颇有郁色,想必对自己还是挺膈应的。长歌无意拆散郎情妾意的姻缘,笑着道:“初来乍到,借住宝地多日,尚未拜访柳姑娘,是妾身失礼了。”
柳韵扬了扬眉,未解其意。
长歌继续笑道:“唐城与定京相隔甚远,想来将军尚未来得及与柳姑娘相商:妾身乃钦州人士,五年前成亲,因唐城起了战火,夫君前往参军,多年毫无音讯。妾身担忧夫君,前往唐城寻人,路上阴差阳错为将军解了急,因此与将军相识。将军心善,得知妾身寻夫后便答应帮忙,只是唐城军中遍寻无此人,将军想起晋王回京时带走了不少人,便派杜沙将军护送妾身等人回京寻人。因无落脚之处,将军便将此地借妾身等人暂住。今见此处繁花似锦,想是多亏柳姑娘精心打理,是妾身惊扰这一番美景,是妾身失礼了。”
说到最后,长歌起身向柳韵行礼。
柳韵忙起身,回了半礼,这才道:“原是如此。夫人曾为屏哥哥解急,这些不过举手之劳,夫人言重了!”
长歌看柳韵明显纾解开的眉头,谦让着回了座,示意嬷嬷奉茶,并对柳韵笑道:“这是我们从钦州带来的陈年普洱,香气醇和,味浓滑顺微甘,还是暖胃上品。”
柳韵之前并未注意那嬷嬷所奉的茶,直到此时才发现,此茶带有一股自然陈香的天然韵味,无杂味,汤色红浓通透明亮,入口甘甜、润滑、厚重,看得出是多年的陈年普洱。
新普洱茶是一般人家也能备得起的,但陈年普洱,尤其是20年左右的普洱,堪称“与金同价”,是年年必上的朝廷贡品,一般人家便是有钱也难以买到。
柳韵见长歌等人对这堪比黄金的茶却似乎只是当做平常招待人的好茶,不知是不识货还是司空见惯,不过,这位名为“长歌”的女子,身份肯定低不了。心里这般想着,柳韵声色未动,淡定对长歌表示感谢,并问道:“夫人千里寻夫,实乃情深义重。此处夫人随意,若需要帮忙,但请开口。”
长歌对她表示感谢,又道:“方才前往杜府,杜夫人已应允助妾身寻人,柳姑娘厚意,妾身感激不尽。”
柳韵此次本是想来此一探这对母子的虚实,准备了一肚子的东西。谁知尚未出手,对方已将自己的那些东西倒了个一干二净,柳韵心里那口气是上不来也下不去。
得知未婚夫并未背弃自己,本该高兴,这般精心准备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柳韵心中讷讷,对自己的贸然揣测多有不安,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瞥见桌上清茶,随口问道:“此茶颜色红浓透亮,入口甘甜厚重,想来是多年的陈年普洱,可有20年?”
长歌微微挑眉:“柳姑娘果然见多识广,家母嗜茶,非普洱不喝,家中常年藏有此茶。姑娘所用之茶正是妾身出生那年所采,至今正好二十年。”
柳韵诧异,道:“无巧不成书。家父也甚为喜欢,太后娘娘也时常会赏些下来。老夫人既然这么喜欢,不如等夫人回钦州时带些回去?”
长歌敛了笑:“多谢柳姑娘。家母已然去世,不劳姑娘费心。”
柳韵也收了笑,虽觉长歌此话甚是无理,但家教良好的她还是起身向长歌行礼道歉。长歌不甚在意,微微颔首。
正好东柳过来帮嬷嬷泡茶,阿珂也跟着过来,站在门帘后,柳韵顺着瞧见了门帘后的小身影。
长歌本不欲让阿珂出现在柳韵面前,只是如今事情已解释清楚,柳韵也已经看见了他,不来拜见就显得更奇怪了。
长歌索性朝阿珂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待阿珂一步步靠近,柳韵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奇怪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珂,看着他站到长歌身边,仰着头跟阿娘卖乖。
长歌示意阿珂向柳韵请安,阿珂乖乖站到柳韵面前,朝她行礼。柳韵看着这张熟悉无比的脸乖乖巧巧地行礼的模样,心中升起一顿不适应。
柳韵看了看阿珂,又回头看着长歌,眼神中千言万语。柳韵带着的婢女也在阿珂走近时一脸震惊,同样不自觉地看向长歌。
尽管在柳家,这是不合规矩的。
柳韵很快回过神,在阿珂生疑前扶起了阿珂,并摘下身上的玉佩作见面礼,并为他佩戴到腰间。
阿珂谢过柳韵后,长歌便让东柳带着阿珂下去。柳韵仍然目送着阿珂远去,直到看不见。
柳韵转头看着长歌,见她毫无异样,依然像一个普通的娘亲一般慈爱地看着儿子消失的方向,嘴中还道:“阿珂这孩子,老是乱跑,管都管不住。没吓着柳姑娘吧?”
柳韵条件反射地摇头:“没,没吓到,没吓到。”
长歌奇怪又探究地看着她,柳韵掩饰似的率先问道:“贵公子看着也是玉雪可爱,夫人唤他阿珂,不知贵公子可取了名?”
长歌又是微微一笑,右唇角微微勾起:“依我们南边的习俗,阿珂尚无大名,小名便是一个‘珂玉’的珂,暂取名为沈珂。柳姑娘不介意可与妾身一般唤他‘阿珂’。”
沈珂!!!
柳韵看着长歌的神情愈加复杂,继续问道:“不知贵公子年纪几何?”
长歌道:“再过几个月就满五岁了。”
柳韵主仆二人已经无心在此了,匆匆朝长歌告辞。
看着柳韵主仆二人离去的身影,嬷嬷从屏风后走出来,道:“这便是杜将军的未婚妻,安国公府柳家的二姑娘?”
长歌看了眼嬷嬷,笑道:“自然。我们住的这处宅子不就是将军为迎娶柳二姑娘所买。听说有年轻母子在将军的安排下住下,自然是要过来一探究竟了。”
嬷嬷一贯慈爱的脸庞浮现一丝冷然:“所以,她认为姑娘是杜将军的人?果然又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长歌看着嬷嬷:“嬷嬷慎言。刚刚听到是柳姑娘的时候您就不对劲了,若有旁人在,只怕会误会您认识柳家的人了。”
嬷嬷又是冷冷一笑:“安国公府的人,我一个老妇人如何有幸结识?姑娘,既然柳家姑娘已经离去,老奴就先去收拾正厅了。”
长歌点点头允了,看着嬷嬷走得尤其笔直的背影,心中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