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宫本是为开国皇帝燕高祖所建的避暑宫殿,尚未建成,燕高祖便病死于原宫殿。大兴宫的营建工程也就此搁浅,直到燕高祖之孙燕高宗登基第二年染病,经太医诊断,太极宫阴冷潮湿,不适合高宗养病,遂再次兴建大兴宫。次年,高宗迁入大兴宫执政。经过历届燕帝的扩建和修缮,大兴宫已然成为大燕最大的一处宫殿,也成为天子与百官朝参和集议之处。
此刻大兴宫的正殿中,朝会刚散,刚满七岁的小皇帝萧墨瑾朝小内侍挥挥手,吩咐了几句话,然后被宦官李元恩抱下了龙椅,看小内侍朝晋王萧博楠秉事,只见他皱了皱眉,朝萧墨瑾看了一眼,对身边的官员嘱咐几句便到萧墨瑾身边。
萧墨瑾唤了一句:“皇叔。”
萧博楠点点头,让萧墨瑾走在前面,一边道:“你可知母后寻我所为何事?”
萧墨瑾:“不知,皇祖母只是让朕和皇叔下朝后马上到昭庆宫去。”
昭庆宫正是太皇太后的居所。自萧墨瑾之父哲宗皇帝逝世后,原居东宫的萧墨瑾迁居大兴宫,太后柳烟迁至大兴宫的后殿仪秋宫,方便照顾幼帝的饮食起居。
刚到昭庆宫,太皇太后身边的季嬷嬷就迎了过来,一脸歉意:“陛下,晋王,太后外家女眷来探望太后,正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吩咐陛下入殿请安,还请晋王在偏殿稍候。”
太后柳烟的外家是世族王家,王家虽是流传百年的书香世家,代代出才子才女,但与一直沉浸宦海的书香门第柳家不同,王家向来不爱入官场,自命清白世家,一向嫌弃官场黑暗腐朽,乐衷于书海墨香,是以并不怎么跟皇室打交道。大燕太祖入这定京时,为安抚人心,也一直尊重这个在民间素有威望的王家,王家遂自视愈高,愈发不理官场世俗。
直到柳太后的外祖父王茂行掌家。彼时王家远离官场多年,多年累下的老本也吃得差不多了,却还依旧摆着百年书香世家的排场,虽然才子才女没少出,但才子才女毕竟也是要吃饭睡觉的,如此坐吃山空,委实也不是什么长久的法子。
王茂行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少时却也是跟着掌中馈的母亲见识了不少王家举步维艰的情形,是以这任掌家人与其餐风饮露的父亲祖辈不同,逐步开始与官场要员搭关系,鼓励王家人参与科举,并利用王家多年累积的声望将嫡女嫁入安国公柳家为长子嫡媳,一步步也回到了官场。
只是王家毕竟远离官场多年,真正爬到高位的族人尚未出现,虽外孙女入宫当了皇后甚至太后,但王家到底还是有些读书人的意气,不愿被认为是靠女眷爬上去的,是以,自柳烟入了皇室,王家与外孙女的来往便少了。
不过,王家倒是不会放过与萧博楠交好的机会,以往不论是王家的男人还是女眷,有事没事都要跟他请个安,问个好。
毕竟,相对于至今还不懂政事为何物的曾外孙,到底还是亲近真正掌权的亲王来得实在。
此番居然只见尚未亲政的曾外孙,而不来拜见势头正猛的晋王,萧博楠着实又些疑惑。
季嬷嬷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太皇太后说,此番只是让陛下以玄孙的身份拜见曾外祖母,若让晋王进去,只怕也少不得一番兴师动众,太后娘娘在里头也不好做,是以拦下了王老夫人要来请安的事儿,还请晋王见谅。”
是了,柳烟一向看不惯自个儿外祖父一味想跟晋王搭上关系的行为。萧博楠颔首,交代幼帝几句便进了偏殿喝茶等候。
待他们出来,向萧博楠见过礼,萧博楠这才进殿问候。
太皇太后一见他,一改近段时间对他死活不肯见见那些小娘子的不满,眉开眼笑地招呼他坐下,令萧博楠颇为困惑。
很快,太皇太后就为他解了惑:“阿楠,王家过段时间将会举办赏花宴,邀你过去赏赏。我替你应下来了。”
萧博楠直觉不对:“前两天才见过王茂行,要邀请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露,反倒是女眷来邀请?”
太皇太后坦然道:“因为是我刚刚建议让她们举办的。”
萧博楠扯了扯嘴角:“母后,我说过......”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打断他剩下的话:“或者就让瑾哥儿下旨大选如何?”
萧墨瑾今年年仅七岁,大选最低年龄也要十五,只要不是想特意选个童养媳,再怎么选也选不到他那里。他父皇算是皇帝中的一朵奇葩,这一生也只有他母后一个妻子,先后诞下他长兄,也就是哲宗皇帝萧博临,临阳大长公主萧安珏和他自己。
哲宗逝世多年,这个时候要选秀,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给萧博楠选正妃。
萧博楠苦笑:“母后,父皇当年说大选劳民伤财,为此多年没有进行大选,此时举行大选,不是打父皇脸么?”
太皇太后掩袖假哭:“那是你父皇不知他儿子未来姻缘多舛。左右这大选也不可能废除,那些老臣在你父皇在位时何尝不是动不动就要你父皇充盈后宫,你兄长体弱多病,登基之后还不是有人要他多选妃子照顾?便是为了皇室子嗣,几十年大选一次,也算不得劳民伤财了。”
萧博楠无奈:“母后,您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何苦再拉一家人下水?”
太皇太后放下袖子,正色道:“罢了,你可知这个赏花宴的主意是最先何人提出的?”
萧博楠抬眼望着她,她继续道:“是瑾哥儿的母后。”
萧博楠眉毛动了动:“我以为,最不希望我成家的就是她。”
太皇太后叹道:“你一日不成亲,她就一日不能安下心来。你娶了谁,基本就能看出你对那位子的想法。”
萧博楠冷笑一声:“皇嫂真是枉读了这么些年的书,我便是娶了乞丐,她便能断定我不能成事了?”
太皇太后皱皱眉,不赞同道:“此等话可不能随意。你兄长打小体弱多病,却因为不能长于妇人之手,不能养在我跟前。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他,你兄长......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们母子。况且,你如今手握兵权,军中威信甚佳,摄政朝中,摄政王把持朝政、自立为王的前例旧事并不罕见,便是我明白你的心不在这朝野,可是其他人能有几个能看透?这些事,我不合适说,你也不能说,要么她自己想通,要么柳家让她想通。”
萧博楠默立良久,才道:“儿臣知道,到时让王家往我府上递帖子,到时会去的。”
太皇太后这才笑道:“正该如此。便是撇开她的那些小心思,你也二十多了,该成家了。看跟我一般年纪的那些老骨头,要不就是一撮黄土入了梦,要不就是当个老封君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也只有哀家最是命苦,天天为你操碎了心。”
萧博楠已然习惯了他母后的这般姿态,老神在在地端坐一旁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