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回到梧桐巷的宅子里。阿珂老远就风风火火地冲过来,长歌顺势将他抱到怀里,笑问:“阿珂今天在家有没有听话?”
阿珂挺着小胸脯,骄傲脸:“阿珂一直都很听话!”
长歌点点头:“那东柳呢?”
阿珂瞬间就多了几分心虚,大眼睛转啊转的,口中道:“东柳姐姐跟阿珂玩了躲猫猫,弄脏了衣服,正在换呢。”
长歌用食指点点他的额头,嗔道:“定然是你又作弄了你东柳姐姐,说吧,这回该怎么罚你?”
阿珂见自己骗不到阿娘,懊恼地将头埋在她肩后,一边却对着长歌身后的王嬷嬷挤眉弄眼求救。
没等王嬷嬷开口,长歌却似乎身后长了眼睛,道:“你向嬷嬷求助也没用。今天去将前几日教的三字经抄三遍。”
阿珂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垮了下来,抱着长歌的脖子软软地唤“阿娘”,长歌面带微笑应着,也没改变想法。阿珂只好转向王嬷嬷,耷拉着眉眼求救似的看着她,一边糯糯地唤道:“嬷嬷,嬷嬷……”
一辈子都没生养过孩子的王嬷嬷被阿珂唤得心都快化了,忙对长歌道:“姑娘,东柳都大小公子这么多,还回回都被小公子作弄,这岁数也是白长了,也怨不得小公子。”
长歌还是坚决地摇头:“这事儿不能惯。东柳就是看在阿珂是主子的份上才一次次被作弄的。定京是天子脚下,权贵官宦无数,要是日后他作弄到什么我们都惹不起的人,那时就太晚了。”
王嬷嬷顿了顿,没再说话。
正走着,阿珂疑惑地“诶”了一声,道:“阿娘,那个姐姐怎么一直在看着阿珂啊?”
长歌顿住,转过身,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一个婢女模样的人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们。
长歌放下阿珂,拍拍阿珂的头:“阿珂,去找东柳姐姐玩吧。阿娘这里有客来访。”
阿珂瞧了眼那女子,点点头回去了。
长歌回过头,看着门外,走了出去,微笑朝那女子点头:“柳姑娘,不如进来说话?”
那女子有些诧异,微微颔首,跟在长歌身后进了院子。
长歌径直将其带至正厅,请她坐下,嬷嬷在一旁伺候茶水。
长歌坐在主座侧首打量着柳家姑娘,只见那柳姑娘容貌虽非那种一眼就让人惊艳的,容貌却也生得十分秀致,肤色白皙,身量中等,一身浅绿色锦裳将其衬托得颇为清新雅致,让人眼前一亮,眉眼间却颇为平和,规规矩矩地坐着,见嬷嬷倒好茶,朝她微笑颔首。
长歌突然想起在唐城的某个晚上,杜玄屏独自一人策马离开军营。她那时刚送走文华,正准备回军营,看见他跑了,抓住忧心忡忡地看着杜玄屏背影的杜沙,问他是不是有敌来袭。杜沙吞吞吐吐地表示每年这个时候杜玄屏便会离开军营。她好奇之下就骑马跟上了。只见他策马上了附近最高的山头,然后拿出酒和点心,回过头招呼她下来。
长歌很是诧异。杜玄屏笑着将酒丢给她:“若你这么明显的声音也听不出来,我哪能活到现在!”
说着,杜玄屏盘腿坐下来,将点心放在地上。长歌看到点心有几分疑惑:“这潇潇边关哪来这么精致的点心?”
杜玄屏直接拔开塞子灌酒:“这是我做的。”
他做的?长歌一脸惊讶,放下点心,看着杜玄屏,问道:“将军,今日可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杜玄屏“哈哈”一笑:“长歌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今日正是我未婚妻的生辰。”
长歌想了想:“今日是柳家二姑娘的生辰?”
杜玄屏“嗯”了一声,想到什么,笑了声:“是啊。”
长歌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应该是想起了柳二姑娘,不由问道:“柳二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杜玄屏笑了笑:“她,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却总爱藏拙。我与她是指腹为婚,我幼年在柳家呆的时间比在杜家长,柳家连份例都会照着柳家的公子发我一份。定京很多人都称,我除了表面上‘杜’这个姓之外,什么都姓柳。三岁启蒙时,男女未分席,先生教的时候,她总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可我知道,她其实是在研究先生衣领上的绣花。她不爱绣,却特别喜欢研究什么人身上什么位置要绣什么样的花。她上课这般随意,可是先生让我们自己写字的时候,她瞄一眼我写的,就能分毫不差地写出来,柳二叔最爱研究《九章算术》,经常出题考我们,她总是最先算出的那个,却总是等到兄姐算出来才会说。长大后偶尔听起柳家叔伯谈起朝中政事,也会装疯卖傻地提出几句话,不多,却一般都是关乎柳家大势的关键。”
长歌静静地听着,杜玄屏嘴角带上几分笑:“她总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长歌看着他开始讲柳二姑娘就温柔了的脸,好奇道:“那,她一定是个知书达理的漂亮姑娘吧?”
杜玄屏大笑:“她?知书达理?漂亮?她容貌不及你五分,气急了会……”
“将军!将军!”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远远的还传来唤传令兵的声音。这个时候还来寻他,怕是有什么大事。杜玄屏杀吕思广,他一个女徒弟非要为师傅报仇,后被他生擒,并关押在营帐,由他人看守,熟料,那个还算貌美的女徒弟**了一位看守。今晚,那个女徒弟趁换防的间隙,与看守一道逃走了。
因事情紧急,两人直接回了军营,这段对话不了了之,长歌至今也不知道这位柳二姑娘气急了会怎么样。
不过,杜玄屏说她容貌不及自己五分却是不准的,她容貌虽不够美艳五官只能说秀美,但她气质淡雅卓然,举手投足都透着“知书达理”四个字,只需静静站在那处看着仿若空谷幽兰,这是打小就生在乡下的长歌所比不上的。
柳韵这边也在打量着长歌,容貌精致美艳,身段妖娆,行走坐卧中却又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看着规矩也是很不错的样子,只是,不是说,这位女子只是长相出挑的村姑吗?可看看侍立一旁行为规矩堪比宫廷嬷嬷的嬷嬷,气质举止与大家闺秀差不离的长歌,真的只是村姑?
柳韵率先开口:“姑娘好眼力!只是柳韵想知道,姑娘是怎么认出我的?”
长歌一笑:“猜的。我们说到底不过是升斗小民,初来定京,人不生地不熟,而姑娘衣着华贵,与我们的联系也只有杜家了,而杜家并无与柳姑娘一般年纪的姑娘,想来也只有柳家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