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他,爱他坚强不屈的品格,爱他奋斗不止的精神,爱他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作风,也爱他眉眼深处的慈悲。
预料到将要分离,所以我加倍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吃完饭,我们在回灵坛的路上,碰见了长老林和占星师。
见面后占星师笑着问我:“妺喜娘娘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连个随从也没有。”
素闻占星师和阿衡曾发生过争执,今日见面倒也不十分尴尬。想必占星师很好奇我和阿衡大人为何会走在一起,又碍着阿衡大人的面子,不便发问,所以才问了这么一句。
我装作无心,回答道:“只是随便走走,不用太麻烦。”
长老林还想着他的春秋大梦,压根没把我们放在心里。我们相互欠了欠身。
又到了要分开的地方,灵坛门口行人来来往往。
阿衡看着我,这里不方便多言,他忧心忡忡:“总觉得心里还有话要对你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非常明白他内心的苦楚,因为这是我和他感情的共鸣。
我看着他:“心里的话不必全都言明,你不说,我自然全都了解。”
他吟唱道:“人生路渺茫,愁如满天云,心有千千结,怅恨几多深。苍天终怜我,欣与君相逢,爱恋心中意,愁云挂遥岑。”
接着他继续说道:“阿梦,和你的相遇是我在云陵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我会将我们的回忆永存心中,纵有千万不舍,个中缘由我也不再赘述,就此告别了,望你珍重。”
“阿衡,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设法周全,你也珍重。”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这一声声珍重里有我们的无奈,有我们的哀愁。
话虽不多,但在彼此的眼底眉间,已将万般柔情传遍。
言语总难尽,情深反无声。
我先转身离开,才走了两步,便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他。他还站在原地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立在那儿,形单影只。
他看我回头,紧锁的眉头展开了,笑着示意我,回去吧。
我难过,我当然难过。可我不能让他看见我的脆弱,我要让他明白我是坚强的。
我大步向前走着,再也没回头。眼眶里的泪水却在不住地打转,真的不知道一别会是几年。
我坐在灵坛湖心六角亭的侧栏上,看着萧索的秋色和满地的枯叶倦花。这个亭子承载了多少往事,我独自坐在这里理了理纷繁的思绪。
我正发呆的时候,丫鬟小琴前来找我。
经过菊姬的住处时,我放慢了脚步。她的宫门前栽种了各色的菊花,尤其是绿菊、墨菊和橙菊,这都是菊花中少有的颜色,那还是菊姬得宠的时候阳吩咐栽的,现如今,秋去冬来,连她宫门前的菊花也都残败不堪。菊姬,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像菊花那样曾绚烂地绽放过,而今化为一缕魂,不知飘向何处。
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
宫中没有操办菊姬的丧事,晚间我叫丫鬟小琴到灵坛外的护城河旁烧了点纸钱。
河岸边晚风冷飕飕的,吹的我的衣袍不住地抖擞,阳的妃子碧螺也赶来了。
我微微笑了笑,菊姬得宠的那个时候,她是菊姬宫中的常客,曾经多次促膝长谈,也算是交情不浅,这个时候她也来了,可见她念旧情。
她苦笑了一下:“王后娘娘这是在祭拜菊娘娘吗?”
我点点头。
“菊娘娘生前性格温和,纯真善良,又不骄不躁,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悲伤不已,本来也想祭拜,但是又怕传到长老林耳中会不好。听闻娘娘在这里烧纸钱,也随上我的一份心意吧。”
“长老林亲口说是要厚葬菊姬的,我们祭拜菊姬,他没有反对的理由。”我淡淡说道。
“娘娘有所不知……”她看了一眼我身边的人,凑到我耳边低低说:“回到宫中我再仔细给娘娘说。”
我点点头。
回到宫中,独留了我和碧螺。
她才放心说道:“听说菊姬就是因为得罪了长老林,才被派去守陵的,菊姬的事情八成就是林操纵的。”
“没有亲眼所见,也难以做定论。不过你说的,我也有所耳闻。”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逝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多多提防才是。”
“是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过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命运如何,就交给上天来评判吧。”
“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姐姐但说无妨。”
“我也是给你提个醒,宫里头有你和商部落那个人的传闻,你还是收敛些吧。”
我听后,非常震惊。我早该料到会这样,纸里包不住火,这对我真是个不好的消息。
“我想知道都在传些什么?”
“具体我也不便多言,娘娘好自为之。”
我装作不在意,斜靠在榻上:“清者自清,没关系的。”
“你可别小看这些传闻,要知道人言可畏。”
我自小母亲就告诉我一句话:来道是非者,即是是非人。
我打了个哈欠:“你说的我都明白,以后我会注意。近日身体欠佳,我已经有些困倦了。”
碧螺走后,我才陷入深思,人言不可不畏,不过很快,阿衡就要离开了,我相信所有的一切流言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变淡。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事让我明白,越是在意的东西越是会伤害你,越不在意越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能明白很多道理,唯独不能释怀的就是我的阿衡。
我想起他的眼睛,便不顾夜已深,叫桃儿带丫鬟们把《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等书籍搬过来,吩咐她们从明天起,连同后殿的人,召集所有能召集的人,用宽大的竹简用大字重新抄写一遍,务必要看的不费劲。我亲自去督查这一切。
两日后的那天夜里,我清晰地梦见了阿衡,梦见我躺在他的怀里,数着满天的星星,梦清晰的像真的一样。
醒来后,湘榕在我身边熟睡。悲伤突然就淹没了我,梦是反的,我预料到阿衡可能就要走了,我想着想着泪水就忍不住从眼角滑落下来。
爱而不得才最伤。没有人能明白我心里的伤痛,也没有人能明白我有多爱他,有多想跟他在一起。
我擦掉泪水,振作起来。
桃儿进来说书籍还没誊抄完。
我不知怎地方寸大乱:“叫阿强亲自去催促,唉算了,也催不得,叫阿强去监督,务必不要出现错字漏字。”
湘榕从梦中啼哭醒来,我哄了哄她,婆子把湘榕抱出去后,我坐到梳妆台前,桃儿已经吩咐完进来了。
我转过脸对桃儿说:“阿衡大人可能今天就要离开了,我昨夜梦见他了,我深深预感到他要离开了……”话还没说完,我的眼泪就又流下来了。
桃儿是知道我对阿衡用情至深,但她还是被我这副模样惊呆了。
我又一次强忍住泪水:“桃儿,帮我梳妆打扮,一定要美美的。”
桃儿帮我戴上“花团锦簇”珍珠冠,系好“荷叶朝阳”大红袍,额头贴上红色的花叶纹,脖子里带上五朵梅花的金项链,腰间佩戴一块墨玉环。
吃过早点,桃儿端来了宫里头新来的橘子,橘子个个圆正,皮如涂蜡,色泽鲜亮,清香扑鼻。
但我的一颗心始终悬着,我在考虑要不要去找阿衡,去了怕流言,不去怕相思。
正在我六神无主时,外头的丫鬟小琴进来禀告:“妺喜娘娘,阿衡大人求见。”
我抬眼分不清是喜是忧:“快请进来。”不知为何,爱情中的男女总会神秘奇巧地心有灵犀。
我慌忙问桃儿:“你快看看我,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娘娘别担心,很美,很美。”
他带着我所有的期盼走进门来,我的目光瞬间被他深深地牵引。
碍着丫鬟们的面子,他客气地说道:“王后娘娘,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特意来拜访过你,今日不知你是否有空闲?”
我一见他,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阿衡大人,快快请坐,尝尝南巢部新进贡的橘子。”
阿衡拿起一个橘子笑道:“王后娘娘就是不一样,享尽天下的美味,不像我这样,天生劳碌命。”
我笑了笑:“你也学会说风凉话了,这么好的橘子也堵不住你的嘴。”
“橘子之所以好,因为每个橘子都会分成小瓣,是要吃的人学会跟人分享。”说着他把剥好的一半分给了我。
我笑着说:“我觉得橘子好,是因为它不用洗,很方便,剥了皮就能吃。”
他笑着摇摇头,看着盘中的橘子吟唱道:“精色内白兮,纷缊宜修;苏世独立兮,横而不流。受命不迁兮,生南国~深固难徙兮,廓其无求。”
他的歌声时而低沉,时而悠扬,身边侍候的丫鬟们个个屏息凝神,静静聆听。低沉时仿佛是软语厮磨,是他在向你深情地诉说;悠扬时那声音仿佛是从远古走向未来,包含了世间百态,悲欢离合。
他是我看不够的一道风景,读不完的一首长诗。
“大人的歌声如同天籁,声音里藏着大人的志向和美好品德,叫人敬佩不已。”
他欣慰的笑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我从他手中接过橘米:“来,橘皮也给我。”
“别着急扔,就放在这里让它散发清香吧,等风干了再用它来泡茶喝。”
“你真了不起!能想到这样好的法子。”我惊叹他对生活的热爱。
他乐呵呵的不再说什么。
我突然想起大夏国的一首祝婚词,虽不是很应景,但就想唱给他听,把我最美好的祝愿都送给他:
“南有樛木,葛藟纍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