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我在有施的时候,大姑姑教我烹茶时,随口谈论到的一个人——
那就是“火候君”!
难道会是他?我心跳的厉害。那是我仰慕了很久的人。难道?我真的可以亲眼见到他了吗?
一定不是,火候君那么得宠,怎么可能来云陵,他一定是留在商部落的。一定是我想多了。
我的心情才慢慢平复。
过了两三日,二哥和阿媛都要回去了,阿媛很喜欢云陵,临走时,我嘱咐她明年一定也要来陪陪我。我和二哥各怀心事,话也不多说,便送他们启程了。
那日里所见的那位大人,也许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他大概也启程了吧?
阿媛妹妹对我的羡慕又点燃了我心中的希望,我要活的精彩一些,这个世上还有许多美好,比如我的小湘榕,她快一岁了,比如有施的亲人们,比如我崇拜的火候君……
没有阳的关爱,那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所有。我只是以前把他看的太重要了。世间所有,一认真就输了。
我在阳这里输得一塌糊涂,我为自己心疼。
阳光很好,抱了会榕儿,我有些困倦,便睡着了。隐隐约约梦见了那日所见的那位大人。
醒来时榕儿已经睡着了。我整理了衣襟,换了一身大红的袍子,让丫鬟帮我梳弄了头发,插了银簪。铜镜里的我那么年轻,却为何满脸的愁云。我不由为自己感慨。突然想出去走走散散心,阿强坚持要跟着我,我坚持不让他跟,我不想要很多人伺候,桃儿是很懂事的,只叫一个小丫鬟跟着我。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心湖旁。
湖水沁蓝,漂浮着很多花瓣,我用罗扇轻拨在我身边的飞虫。忽听到湖心亭中有人弹琴。
琴声高古悠远,深沉宁静,时而幽怨,时而又觉得宽厚博大,似乎一个人在面对广阔的天地,以包览万物之气度,以仁慈之心在沉思,在向往!
会是谁呢?一定不是阳,阳再也弹不出这样的曲调。
我静静聆听,生怕打扰。
清水湖畔,芳草芊芊。我轻轻走近才发现,素手调琴的正是那位大人。原来他没有离开!我喜出望外,注目琴弦。
一曲终了,大人抬头看到我,有些惊讶,转而笑道:“贵人也爱琴?”
我只笑而不语。
他也笑而不语。
我福了福:“大人的琴声不俗。”
“贵人抬举,自弄自罢,万事随心。贵人可愿赐教一曲?”
“不敢。大人的琴技高超,我惭愧。”
“弹琴的人,琴声与心灵相照应,处世的人,智慧在万物当中。我没有什么高超的技艺,只不过遵从自然罢了。”
“承蒙大人赐教,真是三生有幸。”我微微笑道,心中却纳罕,世上竟有这样温文尔雅,又超然物外的人。
他轻拨了一下琴弦,吟唱道:“秀女回眸月门兮,绿衣貂领饰皎容。凝眸含笑云鬓斜兮,葱指亲香腮。”
“敢问大人,这是什么曲子?”
他笑了:“是我新作的诗,献给贵人的。”
“我?”我惊奇的笑了,我的眼里放出了亮光,那不仅是被欣赏的喜悦,更是满满的感激:“还从来没有人给我写过诗呢!”
我们的目光在刹那交汇,我下意识的慌忙躲开,不知他是否看我,我感到自己的脸上已泛起红晕。
“那日与贵人不期而遇,回去后辗转反侧,写下这首诗,没想到还能见到贵人,不知贵人喜不喜欢我的诗?”
我不知如何作答,这样的惊喜与殊荣,不是简单的“喜欢”二字可以表达得了。
“再唱一遍,好吗?”我请求道。
花瓣在他的头顶飞旋,他低头弄琴,我仔细地聆听,他抬眼看我,目光坚定而深邃。
就像梦一场。
诗词吟诵在他的歌喉,铭刻在我的心头。
他的长发中有几许白,黑色的牛骨簪横插在束冠上,他的神情从容而自得,整洁的衣衫在他的身上穿出了不一样韵味,米白色的袍子在宫中独具风情,紫色的镶边更让他气质出众,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松跳动,独特而不张扬,俊美不失稳重,恍若天人。
我对眼前的这个人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敢问大人是?”
“贵人可唤在下阿衡。”他的嘴角扬起,我有刹那恍惚,此情此景,像是在哪里见过。
“不知贵人怎么称呼?”他的一双眼睛明亮的像星星。
“我……”我犹豫了一下:“你可以叫我……阿梦。”阿梦,是我的乳名,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他轻“哦”一声,点点头,似乎记住了。
这样美好的午后真让我贪恋不已。
说真的,这一年里,我感到的只有阳对我的折磨,冷落,嫌弃,怨恨,想起来还是叫人心里恐慌。
我像被山芋烫过的手一样,当我再次碰到他的目光时,眼前阳的模样浮现,放飞的心在瞬间又被猛然收回。
我看到远处有几个侍卫在巡逻,近处小丫鬟侍立在一旁,作为王的女人,我实在不便在此久留,虽然王早就将我弃之如敝履,却并没有解下我身上的枷锁。
我黯然神伤,福了福:“大人,谢谢你,时候不早了,再会吧。”
回到寝宫,起风了。
那一夜,我无眠。
我翻来覆去,默默地反复吟诵那首诗歌,脑海里他的影子再也摆脱不了。
快到黎明的时候,我打了个盹,短短一瞬,我梦见漫山遍野的鲜花盛开,他踏着七彩祥云而来。
次日碰见扇姐姐,我便迫不及待地向她说起阿衡:“扇姐姐,你知道吗?我昨日里遇见一位大人,他叫阿衡,他会弹出很好听的曲子来。”
扇姐姐看我眼里放着光亮,笑我的傻气:“噢,那位阿衡啊,他是从商部落来的,是商汤上贡给阳的礼物。”我睁大眼睛听着,生怕错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扇姐姐继续讲道:“听说那个人很厉害,他会的东西特别多,还写了一篇《火候论》……”
“啊?”我叫了一声,拍手跳了起来。扇姐姐惊惑的看着我。
我抓住扇姐姐的手,又惊又喜地问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火候君是不是?是不是?”
扇姐姐无可奈何的笑着:“不就一个人吗?看把你激动的像个孩子似的。”
我自信而又得意的笑着说:“你不明白,他可不是普通的一个人,至少在我眼里,他是超凡脱俗的,仙气飘飘的。”
“我怎么看不出来,哪仙了?”扇姐姐逗我说笑。
依稀记得在有施的时候,我还歪着头问大姑姑今生是否可以见到火候君一面,当面请教他火候论。没想到梦想不再是遥遥无期,而是触手可及了。我内心又欢喜又激动,乐得像个孩子。
他是我的一个梦,愿此梦永不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