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山国的国君说是有大礼要送给天子履癸,也就是我的丈夫阳,此时此刻,我已经不愿称他阳了。我们的夫妻情分早就名存实亡。虽然他有时会对湘榕投来怜爱的目光,但我们之间,就和陌生人一样。
无关紧要的诸侯国的国君都已离去,那些履癸的亲信都留了下来,履癸设宴款待,依照惯例,我要出席,就像个木偶一样,坐在我王后的位子上一言不发,直到宴会结束。
然而这次的宴会却不同往常。
正午时分,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紧随履癸的脚步,目不斜视地走向王后的座子坐定,桃儿侍立在身旁。就在一瞬间,我在满庭宾客中看到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正望向我,哦,火候君!我的阿衡大人!他也在场。
他出现在我昨夜的梦里,以至于此时此刻的四目相对,我分不清是梦是幻还是真实。
我迅速将目光躲开,底下眼睑。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侧过头低声问桃儿:“我的头饰可有偏斜?头发有无凌乱?”桃儿轻轻摇头。
我嘴角微微上扬,再看他时,他还看我。这次是他有些不自在了,他把目光移开。
宫女们敲打着编钟,我们一起欣赏美妙的乐声,仆人们抬来了青铜鼎,履癸与各人分食。
臣子们相互间敬酒,好一片欢腾。只有阿衡大人默默无语,只一人独酌。原来他就是火候君,我真的太开心了,他是我仰慕已久的人。我原以为火候君的身旁会有很多人簇拥,却没想到,他也是孤独的。那些大臣们相互恭维,笑语声声,而他似乎并不讨得大家欢心,几乎没有人在意他。
哦,我突然想走过去和他说会儿话,此时此刻,未免有些荒唐。我只好压抑住心中的欲望,表面上静静地坐着,实则为他而心神不宁。
岷山国国君起身举着酒杯,提高嗓门喊道:“各位,各位,我们的大王英武而仁慈,我等全赖大王的庇佑,才有今日之荣华。大王的恩情,我等没齿难忘。”
履癸很喜欢听恭维他的话,他很得意的笑着。
众人举杯敬大王酒之后,岷山国君三击掌,一阵丝竹声传来,众人屏息以待。
“好香啊!”宾客们感慨。
两位蒙着纱的美人坐在担架上,被仆人们抬了进来。
履癸的一双眼睛都瞪直了。
又玩这种小把戏,我说不出口的厌恶。
我看到了一旁菊姬眼中的惊慌和鄙夷的神态。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菊姬一定想不到,她也会有今天。
两位美人缓缓下地向天子行礼,履癸早已按耐不住,急急向前伸手去扶。履癸的嫔妃们也迫不及待地上前向两位美人示好。
我面无表情的在一旁观看他们的表演,好像一切与我无关,这凉薄的世界!
“赏!岷山国君一向对本王忠心耿耿,这次重重有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臣子们互相恭贺,一番热闹的场景。
“大王,崆峒那块地方……离我们岷山不是很远……”
“崆峒以后就归你管辖。”履癸摆摆手,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一听便着急了:“大王,崆峒是龙将军的封地,你怎能轻易许诺给别人?”
一旁的龙将军面容也有些惊愕,岷山国王带着怨恨的眼光看我。
“住口!龙将军可以再封。”
龙将军不言不语,也无能为力,其他臣子更是闭口不言,就连长老林也表示默许。
履癸转而搂住两位美人:“两位美人叫什么名字?你们想要什么呀?告诉本王。”
“大王,我叫琬,妹妹叫琰,是我们的国王爱惜,让我们以美玉为名。”
“好名字,琬琰二字非你俩莫属,本王就送你们每人一块上等的美玉。”履癸上下打量着两位美人,命一旁的胖子侍卫给工匠们吩咐下去。
失宠的人心里的话噎在了喉,我原以为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同时也怀疑自己曾经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真叫人心凉。
阿衡大人投来了怜悯的目光,我穿过人群看到了他一双慈爱的眼睛,是这冰冷的世界仅存的一丝温情,让人莫名的感动,让人想起了冥冥之中总是庇佑我的谷神!哦,难道阿衡大人就是行走在人间的谷神?我不禁这样想。
两位美人在履癸左右添酒,履癸醉得摇摇晃晃,两位美人扶着履癸去了寝宫。菊姬借故身体不适也悻悻离开。
太阳已经偏西。
我走下台阶,一直走到阿衡面前。他连忙起身欲行大礼,被我止住了。
“不知道大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火候君,实在是失敬。”
大人听了摇摇头自嘲道:“一个落魄的火候君,”然后定睛看我:“我也不知贵人就是当今的王后娘娘,实在是失礼。”
“是啊,一个落魄的王后。”
说完我们都心酸的笑了。
“没想到大人来自商部落,却一直说的是宫廷雅言,这真是难能可贵的,很多其他部落的人都不会说呢。”我笑着说道。
他也笑着:“这是应该的。”
我微笑着点头,他也微笑着。
殿内不便多言,我先行离开。
我的脚步踏出大殿的门,举头望望无边的天际,一时有浓云密布,我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或许,我该从一次次失意中学会坦然。
琬琰二人的宫殿夜夜笙歌,我忽地想起有一次与扇姐姐观赏歌舞,菊姬派来丫鬟扫了我们的兴。而此时的她,也和我一样的失落,或许比我还难过。
万万没想到,琬琰二女会邀请我和菊姬一同赏花,我犹豫了一番,不知是何用意,最终还是答应赴约了。
菊姬也赴约了,言谈间让人惊讶的是,琬柔弱善良,处处替他人着想,琰冷艳但不世故,言辞不多,却容易相处。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原以为她俩是狐媚之人。
“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琬儿说道:“国君把我们姐妹献给大王,从来没有征求我们的意思,倘若我们不按他的意思,我们的家人就会遭殃。”
面对这样两个单纯的女孩子,我除了为她们感到惋惜以外,竟丝毫也忌恨不起来。
倾城修建好了,履癸要搬到倾城去了。曾几何时,他还说那座宫殿是为我修造的,很快,为我打造的玉床上就有新的主人。
“薄情的男人该遭天谴!”我在心里愤愤吼道。
斗转星移,我对履癸的感情由期盼到无奈最终变为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