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起画峨眉,弄装梳洗迟。又是一个艳阳天,我也精神了许多。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待我梳妆好,只觉得身轻如燕,反比先前更精神了。我正值青春,无需浓妆艳抹,只用几粒珍珠修饰长发,斜插一只步摇,杏色底裙外罩翠绿长衫,斜绾一条浅绿色的丝绦。自来云陵,大多时穿着粉色的衣裙,今日这番打扮更显得清爽些,而宫中极少有人穿绿色的服饰,我总喜欢打扮得与众不同,宫中众人崇尚的黑白二色,恰恰是我极不喜欢的。再从箱子里找出那面系有红穗子的圆扇,握在手中,用来遮阳驱虫。留了铃铛在院中看守,带着桃儿外出走走,正好晒晒太阳,叫阳光驱散附在身上的病魔。
临出院门,看到侍卫靖,忽想起昨日里巫师们留的木偶,留着也是个麻烦,便吩咐他把大祭祀的木偶人小心送过去,说我的病已经痊愈,并叫他别忘了拿些供品答谢大祭祀。
这两日蒙在屋子里,出了门觉得空气格外清新,地上低洼处有积水,想是昨夜睡得沉,连下了秋雨都不知,好在今日阳光明媚,心情也随着天气好了很多。
太阳真好,是永恒的存在,带给人们光明,带给人们温暖,有了它,万物才得以生长,有了它,天地才得以运行,它值得人类的所有赞美。怪不得当朝天子履癸,我的君王,会把自己比作太阳。
阳光照射在人的身上真舒服,这样的殊荣,无论天子诸侯,无论平民百姓,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富贵贫贱,只要你想得到,就能得到。太阳它从来不会偏爱谁,它从来都是无私地奉献着自己。只是人们很多时候都忽略了。
我在阳光下轻摇着圆扇,丫鬟桃儿扶着我,我微微闭眼,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不知不觉走到心湖旁边,互听脚步声,我转过头,是许久未见的落将军。
一见到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关于我和他的流言蜚语,真叫人不寒而栗。
“落将军安好?”我向他致以礼节性的问候。
“托娘娘的福。”他看我的眼神与先前大不相同。是轻蔑?还是是怨恨?
桃儿知趣的站在一旁。
我微微一笑:“那就好。”
“听说娘娘生病了?云陵的秋季雨多,地皮潮湿,娘娘也要多注意些才是。”
“多谢将军关心,我身体已经大好了,以后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劳将军费心了,将军还是多想些朝政上的事,多替大王分忧,足感将军之恩德。”
“对我而言,娘娘的性命比大王的江山社稷还要重要。”落用很平常的口吻说出了这句不平常的话。
我被惊了一跳。环顾周围,除了不远处的桃儿,再无旁人。幸好幸好。
我才不会为他这几句话所迷惑,他身为臣子,竟然觊觎王的女人,真是大逆不道,但我对此不敢声张,我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阳的那些嫔妃,个个巴不得我出丑闻,我怎能让她们得逞,我只好装出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想的什么就非要说出来吗?将军以后还是少说这样的话吧,免得叫人听见了,给你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里是云陵,人多口杂。”
落从我的话中也听出些意思来,只好应允道:“娘娘说的是,众口铄金,是小人一时犯糊涂了。”
我对他有口无心的说辞甚是不屑,亦不放心。正想着如何说服他,不要再对我起念头。就听到一阵笑声传来。
我放眼望去,是阳的嫔妃们。
燕娘娘不论长相还是声音都很甜美,是阳的众妃嫔与我走得最近的,今日穿一身浅黄色衣裳,并用樱桃来装饰自己的长发。
碧螺娘娘比我大十来岁,今日青矜白裙,蓝绶飘帛,举止落落大方,成熟稳重。我对她并不十分了解,一面之缘,谈不上喜欢与讨厌。
宫喜欢穿黑色的衣裙,打扮的普普通通,总是埋没在人群中。秀更是不懂得如何修饰自己,衣服的颜色要么艳得离奇,要么俗得不起眼。也是怪我忽视了她俩,她们很少得到王赏赐的布帛丝绸,头饰也多是一些青铜打的簪子和随时节摘取的花朵。我暗想该给她们也分享一些阳赏赐的衣物。
只是还有一位身量高挑,气色俱佳的美人我之前没有见过,她的装束不似众人,头上身上到处是各色各样的穗子,好像是别的部落的打扮。看她的样子,好像已经和另外几个人很熟了。难道?她就是三苗部落送来的公主?
我忙问落:“那位美人不曾见过,她是?”
“哦,她是三苗送来的菊公主。”落轻声告诉我。
我点点头,心里总算有个底。
燕远远就向我招手:“妺喜娘娘,妺喜娘娘。”
我最头疼的地方,就是女人多的地方。
但是没办法,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与她们个个打招呼问好。
“各位姐姐好兴致,大老远就听得到你们的笑声了,也不知是什么喜事,说来也让我高兴高兴。”我微笑着说道,并特意冲着三苗的菊公主笑了一下,以示礼貌。我最喜欢挑起话题,然后听她们个个发表言论,我是最不喜欢在众人面前说话的。
碧螺抢先笑着说道:“我们是在欢迎菊公主的加入呢,说咱们的王真是艳福不浅,我们也艳福不浅,起先是妺喜娘娘,现在又有了菊公主的,这天下的美人都聚集到咱们王宫了。”
“咦?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宫看着我和落问道。
落一脸慌张。
我不紧不慢说道:“我们只是碰巧遇上。”然后很快转移话题:“大王已经纳了菊公主为妃嫔吗?”
“菊和阳那么般配,封妃也是指日可待。”燕也笑着说。
我再看菊,她美丽,她骄傲,她什么都好,她一脸得意与对我的不屑。
我依旧保持着微笑。
宫过来挽住我的胳膊:“我的梦公主,你就不用担心啦,无论谁来谁封妃,都无法动摇你王后的地位,你说是不是?”
我不喜欢惹人注意,偏偏宫把话题引向我,我注意到菊脸上的变化,她上下打量我,很惊奇地问道:“你就是大夏的王后。”
我依旧不变的微笑。从她惊讶的神情里我看透了她的傲慢。
我浅笑,缓缓说道:“让公主见笑了。”
“不是,等等,让我想想,王后怎么会是你?我真的没想到。”她一脸无知与装出来的歉意。
碧螺笑道:“以后你住下来就会慢慢明白,想不到的事还多了去了。”这样的话,也就碧螺这样的老资格敢说,虽是玩笑话,也叫气氛瞬间尴尬。
我依旧保持着微笑。
“前面湖心有个亭子,我们都去那里坐坐吧。”宫提议道。
落听闻后便告辞了。
我们边走边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在湖心的亭子中围坐在一起。
侍女们端来茶水和果子。
怎么也没想到阳会来这里。他穿着玄色长衫,手握长剑,和他的侍卫从远处走来。我们都不由自主的起身望向他。
我若不喜欢他,我的心思就不会纷乱,就不会担心他会带走菊,给我难堪;我若不喜欢他,就不会心跳得这么厉害,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我若不喜欢他,就不会期待他的笑容,就不会卑微到尘埃里。
尽管如此,我还是保持着镇定,将所有的期盼化为唇边的一抹轻笑,静静地等待他的走近,等待他的宣判。
他走近了,我们都侍立在路旁向他行礼。
他是那样尊贵,那样的让人敬畏。他又是何等的高傲,对燕和碧螺她们视而不见。
他冲着菊笑了笑,我瞬间心酸。
正低头不知所措时,他的手伸向我,如同成婚那日,走出太庙时他的手伸向我,多么熟悉的场景。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里充满了柔情。我怔怔无言。
“怎么了,阿妺?”他轻声询问我。
我不知是感动还是欣喜。
我将手递过去,如上次般,他的手软软的,而我的手是冰凉的。
“随孤王回寝殿吧。”他笑着对我说。
在众人的羡慕与唏嘘声中,我们转身离开了。
我随阳回去的路上又碰见了落,我知道,面对落,我必须做一个无情的人。我和他之间的流言蜚语传遍了整个灵坛,但我畏惧的不只是流言,我只是觉得有时候怜悯不代表仁慈,我不能因为同情他就对他心软,那只会让他踏进一个更深的漩涡。最主要的是,我喜欢的是阳,而不是落。我从他身边走过,没有正眼看他。就让他恨我吧,随他吧。
进了屋子,阳脱下他的罩衫,随手拨弄琴弦。
我在他旁边撒娇:“给我也教弹琴好不好?”
“好啊,你来。”
他抱我在怀中,我闻到了香囊中散发出来的香味,我的心跳得好快。
“大王,你的政务都忙完了吗?”我抬头看他,好一张俊俏的脸,这就是我的丈夫。
“傻丫头,”他刮刮我的鼻子:“脑子里就只有政务吗?也不问问孤王累不累。”他赌气似的哼了一下。
我笑了,倚靠他倚靠得更紧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来,你起来,给你穿孤王的衣服。”
我很惊讶地看他。
他拿起罩衫套在我身上,长得都拖在地上了,他很高兴地看我。
我迅速脱下来扔给他,怪嗔道:“你故意取笑我。”
他忙笑着说:“哪里哪里?那给你穿我的戎装好不好?”
我也觉得好奇,跟着他七手八脚地穿戴。
只可惜穿在身上太大了,没头没尾的,惹得他哈哈大笑。
我只好没好气地脱下来,嘟着嘴不说话了。
他不禁喷笑,一把搂我在怀中:“阿妺如果喜欢这身衣裳,孤王叫他们依你的身量做一套送给你好不好?”
“真的吗?”我睁大眼睛看他:“我也可以拥有一套戎装吗?”
“傻瓜,孤王拥有这天下,还怕不能送给心爱的女人一套服饰吗?别说一套了,就是上百上千套,孤王都给得起。”
我被他所说的话惊呆了,并不是上千套衣服,而是他“心爱的女人”。
“你说什么?我是你的什么?”我生怕自己听错了,追问道。
“你是孤王最心爱的女人。”他抚摸着我的脸认真地说道。
我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
“那么大王从今后就别再称自己是孤王了,你不孤单,至少还有我啊。”我目不转睛地看他,生怕错过这场浪漫中的任何一秒。
他深情地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