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我很困倦,不知不觉便眯着了,在睡梦中我被太后摇醒:“王儿,起来陪我看月亮。”
我睡眼惺忪,真不明白太后怎么会这样有精神,看月亮?说实话自来云陵我好像没怎么看过月亮。
丫鬟们已将坐垫放在门前的台阶上,我们一同扶太后坐下,太后似乎不是很喜欢有丫鬟们服侍左右,挥了挥手叫她们回屋休息。我紧靠在太后身边,太后不说话,只静静仰头看月亮,我也抬起头看,月亮已经有缺,被淡淡的云雾笼罩,有轻微的风,远山树木森森,近处竹影斑驳,可是由于我昨晚没睡好,尽管夜色多么美妙,我还是有些睁不开眼,在夜风中也打瞌睡,最终便靠着太后睡着了,冷飕飕的风吹着我,等我醒来时,手脚有些僵硬麻木。太后还是不言不语地望着月亮。
“母后,孩儿觉得冷,咱们进屋去吧。”我问道。
太后点点头。服侍太后睡下后,我连打几个喷嚏,只觉得脸上发烧,浑身无力,我想我是着了凉。
午夜,正当做梦,我在迷糊中感到有人扑向我,掐我的喉咙,我本能的推她,借着月光,我分辨出太后的脸。
“来人呐,救命啊!”我几乎哭喊着。我知道太后的病又犯了,我非常恐惧地往后挪动着,原本就酸痛的四肢更显得无力,我怀疑是不是场噩梦,我努力用牙咬自己。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太后边喊着边扑向我。我一面惧怕一面想着出路,丫鬟们听到动静都推开门,却不敢靠近。我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从太后的魔掌里逃跑出来。
丫鬟莲儿跑过来对我说:“娘娘,你想法子回灵坛去吧。”
“可是天这么黑,山路又不好走,我怎么回的去呢?”我非常无助地求助于她。
“那你在外面等一等,等太后的情绪平静下来再进去吧,我先进去哄哄她。”
我点点头。
寒风刺骨,再加上我浑身发烫,我觉得夜是那样的漫长。
等我再度睁开眼时,我看到了铃铛忙碌的身影,我分不清梦与现实,喃喃道:“铃铛……”
铃铛听到我的呼喊,赶忙走近我:“娘娘,你醒啦?”
“我不是在太后那里吗?”我环顾四周,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桃儿,去禀告大王,说娘娘醒了。”铃铛这才笑着对我说:“娘娘昏迷了半日了。今早太后身边的人过来说娘娘晕过去了,昏迷不醒,大王听闻后慌忙派人去接,娘娘一直沉睡到现在了,娘娘是怎么了?”
“我只觉得浑身无力,想必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休息休息自然会好的。”
“我熬了点粥。”说着,铃铛去盛粥。我仔细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躺在床上,喉干脸烧,耳鸣目眩,病魔像千万条虫子侵蚀着我的骨肉,我在迷糊中听到门口有说话的声音。
“铃铛,铃铛……”我尽力叫唤。
“哎~”铃铛端着盛有稀饭的青铜豆走到我床前:“娘娘,生病了喝粥是最好不过的。”
铃铛熬的粥很好喝,虽然我没胃口,依然喝掉了多半:“铃铛,刚才你们在门口说什么呢?”
铃铛听我一问,脸上忽然有了不一样的神色:“噢,没什么的。”
我看铃铛不愿说,我自然也不愿去强迫她。我依旧躺下,闭目养神,我也实在没有力气去管闲事。朦胧中感觉到铃铛出去了,桃儿进来了,桃儿往火盆里添了些柴火。
窗外一阵嘈杂声。我心下生疑,不禁问:“桃儿,外面怎么这么吵?你前面出去见着大王了吗?”
桃儿停下手中的活,似有迟疑:“娘娘,是三苗送来了公主,大王正在前殿迎接。”
“三苗?公主?三苗的公主是献给大王的吗?”我挣扎着起来问道,我只觉得嘴皮都干裂了。
桃儿点点头。
最薄不过君王情。
才来云陵半月就要失宠了吗?不,我还不曾得宠,又何来失宠?不,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坐以待毙,无论如何,我要保住王后的位子,我要带给我们有施部落福祉。
可我这不争气的身体,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
外面的天气不知如何,也许是阳光明媚的,而我,却感到的是一片阴沉与死寂。闭上眼,滚滚而来的是漫天的乌云,耳旁似乎刮着萧瑟的秋风。
门“吱呀”响,不用猜,定是铃铛进来了,而那个我念念不忘的男子,阳,大夏的君王,此刻,恐怕早就忘了我这个新王后的存在吧?是啊,毕竟之前他已有过两个王后了,他不会像我这般重视感情。
我怀着怨愤与不安,但故作镇定,向铃铛问道:“铃铛,你见着三苗的公主了吗?你见着大王了吗?”
铃铛看了一眼桃儿,回话道:“不曾见到,但是听外头的丫头们讲,三苗的公主身量高挑,举止端庄,和大王在一起很是般配呢。”
“哦。”我淡淡地回应,心里却不是滋味。
听着外头有声音传来:“妺喜娘娘回来了吗?怎么也没个人给我通报一声?王后就是王后,真是难得一见啊!还非得我亲自跑过来不可。”
听这声音,凭我的记忆力和判断,应该是大王的堂妹扇公主,那个能言善辩的主儿。
桃儿扶我坐起来,上次既然已开口叫了她“姐姐”,这次也不好改口。
她在丫鬟的左拥右簇中踏进了房门,今日又是一身橙色的裙装,秀发轻绾,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浓,面若秋月,笑如春风,姿态曼妙,雍容华贵。
我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微笑着向她点头:“姐姐来了?不曾远迎。”
“吆,还不曾远迎,你非要把话说得这么客套吗?叫我说呀,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才听说你从太后那里回来了,我这就赶过来与你说话,你倒好,大白天的,好端端倚在床上,也不给我挪个地儿,叫我一直站在这里不成?”
“公主不知,娘娘患了风寒。”铃铛边说着边腾出地方让给扇坐。
扇摸我的头,她的手好冰凉。
“娘娘烧的厉害呢,药吃了吗?”扇关切地问道。
“正熬着呢,过会儿就好。”铃铛回答道。
扇公主稍坐了会儿,嘱我多休息,便不再打扰我了,回自己的庭院里去了。
夜深了,有人叩门,铃铛打开后,是阳,他喝醉了,醉眼朦胧,他穿着平常的服饰,我还以为他会盛装接待三苗公主,他爱干净,也或许是他已经换了装束。他将两包草药递到铃铛手里,我坐在床上睁大眼睛看他,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看我,时光有刹那停顿。
“听说王后受了风寒,好好伺候着,若有丝毫差错,我就拿你是问。”他总是那种不容商量的姿态。
铃铛连连称喏。
“阿妺,哥哥今日喝了些酒,你又病了,就不叨扰你了,喝了药早些休息罢。”
我点点头。
他笑了。
他的笑,是我病中唯一的希望;他的笑,是这阴暗忧郁日子里唯一的阳光。
阳离开后,铃铛拿着药给我看:“看吧,娘娘,凭他什么三苗的公主,如何风光无限,大王心中还是惦记着娘娘的。”
我也笑了,只是笑容一闪即逝。
“以后的日子恐怕难了。大王过来看我的事也最好别往外宣扬。”我的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次日清晨,我的病有些加重,喝了阳的药亦不见有所好转,一切都暗无生机。
世事瞬息万变,谁也无法预料明天,我只记得我们有施部落里有句老话:“修道者以不变应万变,聪慧者随机应变。”那么我呢?三苗送来的公主尚不知如何,我又将如何面对呢?
窗外的喧嚣再加上我的病情迟迟没有好转,使得我很烦躁,但这喧嚣声并没有彻底唤醒我的沉沉睡意。
我常想,我就这样死了,可有人知?
高烧一直不退。
迷糊中似有人来看我,大概是阳的嫔妃,燕和碧螺她们,都被铃铛打发走了。我很讨厌阳的那些妃嫔,背地里传我和落将军的流言,幸好没传到阳的耳朵里,也或许是阳并未理会。此刻她们又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有什么意思。反过来想想,她们也是如此地讨厌我吧。
大祭祀听闻我的病情后派巫师过来做法事,巫师们个个带着面具,我们有施的巫师们都是在脸上涂抹的,而云陵的巫师则是带面具。他们穿着长袍大褂,手里拿着一些仙具在屋子里又跳又唱的,唱一些我听不懂的咒语。我很反感他们,又不得不表示出恭敬。巫师们又叫我吐唾沫,又叫我起来参拜,折腾了好久才走,临走时又吩咐院中侍卫靖他们在庭院四角插上小旗帜,门口贴上了仙符,还在屋子里留了木偶叫铃铛她们代我拜谒。他们走了,我才得清闲。
晚间和铃铛一起吃的,是铃铛熬的粥,生病时也就只能吃得下稀饭了。
阳派人过来问我的病情如何,嘱我吃药,我感念他的好意。
听到门外宫和秀的笑声,怪我多疑,又在病中,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难道大王给她俩也封了妃?但愿只是我多疑。
窗外的嘈杂声哦,请别再让我听见。迷糊中我仿佛又感受到了我们有施部落谷神的照拂,是谷神来过了吗?等我清醒时,他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