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再次恢复时,只感觉自己平躺着。刚睁开眼,一束刺眼的光就扎了进来。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慢慢才适应光线。放下手臂,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手撑在床上,艰难地坐起来。右半边的脑袋很不自在,晕眩晕眩的。边用手揉了揉,边环顾四周。
右边,是个大大的落地窗,窗外灯火通明,看来是夜里了。窗前摆着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椅子后边摆着盆半米高的小树。左边,贴墙摆着一个大衣柜。边上有一条走廊,透过墙上的镜子可以看见,尽头是房门。
见到这布局,第一反应是自己正躺在某个酒店的房间里。可是我为什么会在酒店?又是怎么到的酒店?一点印象都没有。
掀开被子想起身到窗户边看看。谁知腿刚一使劲,一股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浑身肌肉当即紧绷,牙关紧咬着。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整整绷了十分钟,痛感才稍微消散。放松下身子,整个人瘫在床上喘着大气,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腿。
震惊之时,门被打开了。宗贤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个便当。见我醒来,边把便当放桌上边问道:“醒啦,感觉怎么样?”
我没心思跟他聊这些毫无实质意义的话题,直接问道:“这是哪?”
他拎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说:“这是医院的VIP病房。那天晚上你被车撞了,幸亏司机踩了刹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震惊道:“我被车撞了?”
“对啊,都昏迷两天两夜了。”
两天两夜!?我心里一愣,急忙四下翻找。
“别找了,都在这。”
他拉开床头柜,把手机扔给了我,还有张小盒。
“昨晚赵姨打电话来了。”
我急忙坐了起来,问道:“你跟他们说我出车祸了?”
他苦笑了下,说:“我能说吗?从小到大,每次受伤你都不关心严不严重,就愁怎么瞒住爸妈。这臭脾气我还没忘。”
幸好,我松了口气。
“赵姨说,过几天你要被调去深圳了?”他问道。
我疑惑地点头道:“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现在在澳门。”
“你在澳门?”
他点头道:“昂。你高考那天,我就是遇到麻烦,到澳门跑路去了。现在在那儿,也算站稳脚跟了。”
说完,他抬头看向我,说:“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到澳门发展?你这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连零花钱都不够,怎么活?”
“怎么不能活?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这就是我生活的世界。”
“真不要?”
“要是想靠别人,我就不会来这个公司了。”
他也不强求,起身走向桌子说:“那过去那边后,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到澳门找我,这个总可以吧?”
“好。”我点头道。
准备挪脚下床,那钻入骨髓的痛当即再次席卷全身。绷直着身子,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拳头攥得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宗贤忙过来关切道:“夏,你怎么了?”
我哪里还能回答得了他,又僵了足足快十分钟,疼痛感才渐渐消散。瘫在床上喘着气,两眼盯着天花板。期间,我又试了一遍,只是稍稍让腿使一点劲,马上便一阵痛感席卷全身。这下,我彻底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的腿怎么了?”我开口问道。
他却沉默不语。
“实话。”我淡淡地说。
他看着我,迟疑了一会,说:“当时你背对车蹲在,被直接撞到了腰椎。倒地时,又是膝盖先落的地。医生说你…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轰。原先还有些僵硬的身子,瞬间垮塌在床上。
宗贤见了忙安慰道:“夏,事情也许没…”
“出去。”我打断他说,“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他思索了一会,点头道:“好。”
说完,他起身把椅子放回原处,没多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再也站不起来,那不就是意味着瘫痪了吗?顷刻间,什么未来啊,理想啊,统统被轰得一干二净。奇怪的是,此刻竟没有一丝悲伤,也没有一丝愤怒,整个人异常的平静。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脑子像它一样空白。
许久,我侧头看向窗外。目光却被床头柜上的张小盒吸引,伸手拿了过来。看着它,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双清澈的大眼睛。
我拿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的九宫格飞速的跃动,好想,好想告诉她我现在多么的无助。长长的文字删了又编辑,编辑了又删。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就是无法表达此刻的无助感。最后,干脆就放弃了。
手指轻轻地抚摸手机屏幕上,那张我最喜欢的、她的照片。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流。
“对不起臭屁蛋。可我真的不想让你知道,我成了一个废人。”
黑夜换白昼,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慢慢地,它爬上了我的脸。我依旧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找不到聚焦。
这时,宗贤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名穿着大白褂的医生。
一进来,他就凑过来,一副洞察生死的模样说:“今天气…”
“滚出去。”我平静地打断他说。
医生一愣,说:“你说什么?”
“滚出去。”我再次平静地说。
医生显然接受不了我的不礼貌,正要与我理论,宗贤忙上前拉住他。
“不好意思啊医生,我兄弟他刚知道自己的情况,情绪有点不稳定…”他边推着医生离开边致歉道。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过了一会,宗贤重新回到病房,只字未提刚才的行为,只是问道:“早餐想吃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
“那我随便买了。”
说完,他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两天,他除了给我送餐外,基本不会踏进病房。就连扫地的阿姨,在第一天来过之后,也没再来过了。
第三天中午,病房的门准时打开。宗贤拎着便当走了进来,略过我径直朝桌子走去。见桌上的早餐原封不动摆着,回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将新便当放下,拎起早餐走出病房。
但与前两天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返回来了,并且扣上了房门。他径直走向桌子,搬张椅子放到床边,拎起便当在椅子上坐下。解开便当和筷子,铲起一团饭递向我,说:“张嘴。”
我没理他,依然静静地望着天花板。
“邱夏,我警告你,别考验我的耐性。”
我依然没理会他的气愤,躺着一动不动。
“不吃是吧,好。”
他把便当放下,起身拿出手机说:“我这就跟赵姨说你出车祸了。”
我立即转头恶狠狠地吼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不服气就起来打一架啊!”他回吼道,“不就他妈失个恋,少了双腿而已!这么一点小挫折,至于这么寻死觅活吗!还是指望谁来可怜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脆弱的男人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
“好!我不管!”他拿着手机吼道,“我让邱叔和赵姨来管总可以吧!”
“你他妈…”
情绪一上来,本能地掀开被子想制止他,一阵钻心的痛立马传遍全身。话都还没说完,便摔在了地上。
他没有扶我,反而是后退了一步,指着我吼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鬼样!这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对!我是废物!我是烂人!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他妈活该!你满意了吗!”
他气愤极了,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
“是你逼我的!”他咬牙切齿地说,一把扯住我的领子,气冲冲地往外走。
我想挣扎,但一用力就是一阵钻心的痛,只得放弃,任由他拖着。
他发疯似的拖着我笔直向前走。我不晓得他要做什么,气愤之余又有些慌张。
这时,刚好经过护士站。我忙呼救道:“救命啊!杀人啦!”
护士听见了,正欲站起来制止。宗贤却没停下,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从背后摸出铁棍。
“少他妈多管闲事!”
一字一下,他猛敲柜台。护士就这么被他唬住了。还有那些被呼救声引来的病人,个个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热闹。
你们…你们都怎么了?看不见吗?为什么没人救我?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多希望有个人上前来。可这一路,多少人看着,却没一个上前。
宗贤一直把我拖到了停车场。在里头拐了又拐,停在一辆黑色的SUV轿车后边。他将我放下,打开后备箱把我扔了进去。
“你他妈疯了吗!快放我出去!”我向他吼道。
“我他妈就是疯了!这都是你逼我的!”他说道,一把关上后备箱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