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街道边堆满了炮竹碎屑,空气中还残留着炮竹的味道。晃悠悠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大红拱门,目光在一张又一张欢笑的脸庞游荡。欢乐,总给人时间过得很快的感觉。不一会,桥头便到了。
站在街道的边缘,看着眼前密不透风的人群,不由得心疼眼前的小桥。
“不愧是十年一度的大庆典啊。”我感慨道。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呼唤。我抬起头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找寻,终于见到攀在护栏上的俊楠。我向他挥手示意我看见他了,弯腰钻进沦陷区,向他们挤去。
“呼!”
左突右进,重新钻出人群后,我长长地呼了口气。俊楠上前来,一把勾在我肩上,笑呵呵地说:“来啦。”
“昂。”我笑着回答,扫视了一圈伙伴们,目光停在宇飞身边的璇璇身上。
“诶,宇飞,你怎么又撒狗粮啊。”
宇飞牵着璇璇的手,一脸笑容地说:“干嘛,不服你也找一个咯。”
“天天粘一起,你也不嫌腻歪。”镇江嫌弃地说。
“你个大鼻头,又想打架吗!”
“来啊,别以为你头发留长了我就怕你!”
“好啦你们俩。”余望拉开他们嫌弃地说,“天天吵,烦不烦啊。”
大伙一阵欢笑。
俊楠对宇飞挑了个眉,揶揄道:“宇飞,要我说你干脆和璇璇分了,改和镇江在一起得了。你们俩更般配。”
璇璇立刻说道:“臭俊楠,你说什么呐。”
“就是。”宇飞附和了一声,转头看向璇璇说,“媳妇儿,咱们不理他们昂。”
“好的,老公。”璇璇嗲嗲地回道。
“我去!”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们俩能别这么恶心吗?”
“你那是见得少,比这恶心的多了去了。”奕兴无奈地说,“跟他睡一个宿舍,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俊楠来劲了,饶有兴致地问道:“难道他们俩还现场直播过吗?”
“你应该问多久一次好吗!”奕兴义愤填膺地说,“这家伙现在吃田螺都不用牙签了。”
“喂,邱奕兴,说好做彼此的天使呢。”
“好啦好啦。”王磊打断我们的喧闹,“你们是来聊天的还是来看庙会的,边走边聊呗。”
“就是。”宗德嫌弃地说,“走啦,看庙会去。”
大家跟在宗德身后,穿过人群沿着河堤走去。越往前,拥挤的人儿越稀疏,视野总算开朗。环顾四周,河堤两岸的柳树被一条条红绳串联起来,每条红绳上挂着五到七个不等的大红灯笼,椭圆体的,正方体的,圆柱体的,都有。小河上,一盏盏河灯你撞撞我,我推推你,一块扎堆地顺着河水漂流而去。
再往前就靠近妈祖庙了,周围的气氛愈加热闹。一辆辆手推车停在路边,摆满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泥人摊前,一个小朋友买走了心爱的孙悟空泥人,老板马上又捏了一个补上。糖画摊前,几个小男孩紧张地看着转盘上旋转的指针,见到它最后指着转盘上的鲤鱼,马上欢呼雀跃。糖葫芦摊前,母亲牵着小女孩的手,指着老板手里的竿子询问她要红的还是要黄的。
继续向前,周围的香味欲浓。伸长脖子嗅了嗅,里头混杂着牛肉羹、面线糊和烧肉粽的香气。还沉浸各种香气和土笋冻的叫卖声中,耳畔传来了各种戏曲声。侧耳倾听,有南音的《与君断约》、梨园戏的《陈三五娘》和高甲戏的《孟姜女》。来不及细听,前方忽然响起一阵锣鼓喧天。原来是吉时已到,舞狮表演开始了。
大伙忙向前凑去。乐手们卖力地敲锣打鼓,庙前的两只狮子和着音乐的节奏来回舞动。一旁看皮影戏和木偶戏的人也被声响吸引,纷纷转头饶有兴致地观赏舞狮表演。
来小镇快九年来,这空前盛况还是头一次见。我忍不住再次感慨:“真不愧是十年一度的大庆典啊。”
“是啊,两只眼睛根本就看不过来。”俊楠附和道。
“诶。”
他忽然两眼放光,提议道:“我们去看押宝吧,要不要?”
我欣然应允道:“可以啊,走。”
“走。”
和他一起兴冲冲地向前跑去。
“喂,你们两个等一下。”
伙伴们见状追了上来。
押宝的庄家将筛盅在空中摇了几下后按在桌上,看了看左右吆喝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啦。要下注的、还没下注的,都赶紧下啦,没有就开庄了昂。”
“夏,我猜这把肯定出相。”俊楠断定道。
“我猜出马。”我回应道。
大伙下定后,庄家掀开筛盅,吆喝道:“相车马,相车马昂。”
“耶。”
俊楠兴奋地勾着我的肩膀,说:“咱俩全猜中了。”
“又没有下注,有什么用咯。”我嫌弃地说。
“哎呀,下没下注不重要,主要看运气嘛。”他兴奋地说,“再来再来。”
“耶,宇飞和璇璇呢?”奕兴疑问道。
大家转头四下找寻了下,果然没发现宇飞的人影。
俊楠嫌弃地说:“哎,别管他。准是躲哪个草丛里亲近大自然去了。”
说完,他晃了晃我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夏,这把我猜肯定出炮。”
“我觉得出车。”
他反驳道:“不可能啦,车上一把才出过。”
“谁说出过就不能再出了,这个是随机的好不好。”我不服气地顶回去。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昂。”庄家吆喝道,一把掀开筛盅。
“将马炮,将马炮了昂。”
“耶。”
俊楠看向我,得意地说:“看吧,跟你说了不可能你就不信。”
“谁说不可能,马不就连着出两把了啊。”我顶回去道。
“哎,随便。总之二比一,你输我一局。”
“二比一就二比一,再来嘛。”
“这回我猜相。”
“我猜士。”
“帅相炮,帅相炮了昂。”
“马。”
“炮。”
“将马卒,将马卒了昂。”
…
一连玩了二十九把,终究还是没有俊楠运气好。
他得意地看向我,说:“夏,能不能有点挑战性啊。十九比十,很没劲诶。”
“切,我是故意让着你的好不好。”
“诶,输了就输了,还说让我,要不要脸。”
“那再来嘛!谁怕谁!”
“好啦,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就这东西能玩半个多小时,无不无聊。”宗贤不耐烦地说。
我和俊楠对视一眼,同时转头幽怨地看向他。
“没情调。”
“土作家。”
“你们…”
他无奈地瞪大眼看着我们。
这时,余望也嫌弃地说:“好啦,你们又不下注,光看着有什么意思。走了啦。”
“就是。”宗贤忙附和道。
“那好吧。”
我不情愿地站起来,对俊楠说:“今天就暂时先放过你。”
“喂,你哪来的脸说这话。”他不服气地站起来,“明明是我遥遥领先好不好。”
“好啦,你们俩。”王磊打断我们,“看庙会去了啦。”
“耶~”余望忽然一声惊叹,“那么怎么那么多人?”
大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不远处围了不少的人。俊楠拍了拍我的肩膀,兴奋地说:“走,去看看。那么多人,肯定是好玩的。”
说完,他自顾自地向前跑去。
“喂,你等我一下啊。”
我连忙追上去。
“借过,借过,借过…”
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努力向前挤去,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前头。
“切。”
俊楠转头嫌弃地对我说:“原来是在围观打架,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真没劲。”
我好奇地向前看过去,还真有一堆人在围着一个人打。
这时,伙伴们接二连三地从人群中挤出来。
“怎么样,是什么好玩的。”余望好奇地问。
俊楠没好气地说:“哪有什么好玩的,在打架而已啦。”
余望顿感失望,说:“晕死,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
俊楠转过身,嫌恶地说:“走了走了,去别处看看还有哪儿可以玩。”
“等一下。”
奕兴歪着头看着前方,没底气地问道:“那个是不是璇璇?”
大家停下脚步转头看去,人群中有一张流着泪的脸,位置刚好能让我们清晰地看清,确实是璇璇。大伙吓坏了,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被按在地上打的人。虽然看不见脸,但衣服的颜色隐约可见。
“干!”
大家瞬间换了副模样,不约而同地冲向那堆人。
“滚开!”
我抓过眼前的人,照着他的左脸一记大摆拳打过去,又一个冲膝砸向他的肚子,眨眼便撂倒一个人。伙伴们也接连把其余的人给撂倒。
那些人在地上摸爬了一会站了起来。一个身材矮胖的人指着宗德恶狠狠地说:“你是谁,敢管我们***的事。”
镇江向前走了一步,挥起拳头说:“管你什么帮,还没被揍够是不是!”
那人指着镇江,恐吓道:“行,你有种。给我等着。”
说着,他带着人匆匆地离开了。
璇璇忙扑向宇飞,急哭了道:“宇飞,你没事吧?”
宇飞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转头对她笑了笑,说:“没事,别担心。”
奕兴走上前来,嫌弃地说:“你又干什么坏事了,怎么好端端地被人按在地上打。不知道大家今晚都没带家伙啊。”
“不是的。”璇璇急忙转头向我们解释,“刚才宇飞去洗手间,那个混蛋见我一个人要欺负我。宇飞刚好上完洗手间回来,就跟他们动起手了。”
“打得好!这种人渣就该打。”我说。
“行了。”王磊说道,“别挡在路中间,别人还得过路呢。扶他到旁边休息。”
大伙扶着宇飞穿过沿海大马路,来到海堤边休息。刚到,宇飞就挣开伙伴们,说:“没那么夸张啦,自己能走。”
他挑了个石块坐下,说:“对不起昂,给大家添麻烦了。”
“三八兄弟,说这些。”余望嗔怪道,向他伸去拳头。
他笑了一下,伸出拳头和余望碰了下拳。
大伙各自找了个坐的地方,谁也没有去细究事情的经过与对错,只是安静地看着大海。
初夏的夜空,清澈空透。繁星斑斓点缀,似细碎的钻石镶在天宇。银白的月光洒在大马路,和着路灯的昏黄,如梦如幻。大海似睡非睡地卧着,又不肯安静地倒映星空,非得怂恿浪涛拍击礁石。
那边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这边却月色朦胧,寂寥凄静。一路之隔,两番风景。大海就是这样,从不会凑热闹。
“我们有多久没一起来看过大海了?”我略带感慨地问道。
对于生活在海尾的人来说,大海,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家。与其说是多久没来看过大海,不如说,是多久没回过家了。一阵海风吹来,咸咸的,黏黏的。
“至少得有两年了吧。”宗德也深有感触地说,“出去打工了,也没什么时间能回镇上来。”
“是啊。”王磊叹了口气,感慨道,“出了社会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真的是身不由己啊。”
一席对话,既勾起他们几个的离愁,也勾起我们几个即将离开的人的忧愁。
感慨万分间,马路上忽然围过来几十号人。大伙急忙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看来来者不善啊。”王磊小声地说。
“我知道。”宗德眯着眼打量那群正在靠近的人说,“不慌,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说话间,那伙人已经到了马路另一边。为首的,正是刚才那个矮胖的人。几十把亮晃晃的西瓜刀格外引人注目。
“还有事吗?”宗德淡淡地问。
那人显摆了下手里的刀,得意地说:“你说呢?”
趁他们谈判之际,我轻触了下俊楠,小声地说:“把宗贤拉过来,动静轻点。”
俊楠小声地向宗贤耳语,两个人一点一点地向我挪来。
“干嘛?”俊楠小声地问。
我没理他,伸手碰了下躲在宇飞身后的璇璇,小声地说:“蹲下,从后面绕到排水沟里躲好。”
璇璇抬头看向宇飞,宇飞向她点了下头。她才蹲下来,从后面绕走。
“动作轻点。”我压低音量提醒道,始终用余光瞄着她。
已经隐约感觉到情况不对,也不敢指望那伙人能讲究绅士风度,只好先安置好璇璇,解除后顾之忧。
“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
璇璇吓了一跳,停在原地不敢动。我也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忙抬头看去。原来只是在和宗德谈判,语气激烈了些而已。急忙把手绕到身后,向璇璇甩了甩。她心领神会地继续向前挪去,躲进了马路边的排水沟。
安置好璇璇,我心安了些,专心思考对策。脑海里猛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几乎同时,宗德似乎刺激到了那个人。只听一声“给我砍死他们”,那些人便围了过来。
我急忙大喊:“快!跳下沙滩!”
说着,我自顾自地跑到护堤边缘,纵身一跃跳下护堤。刚着陆,膝盖由于冲击太大一阵剧痛。腿不由得一软,我急忙就势在沙滩上滚了一圈,咬牙捂住膝盖。伙伴们也接二连三地从护堤跳下,滚了一圈单膝跪在沙滩。
那些人追到护堤边缘,见到五米多高的悬空慌忙停下。
“走!走楼梯!”
他们改道向楼梯跑去。
我将重心移到右脚,站起来催促道:“快!到秘密基地去!”
先不说今晚只是出来看庙会,大伙均没带家伙。就是都带了家伙,跟几十把西瓜刀硬干还是有点没底,毕竟那是刀。再者人数差距太多,傻子才跟他们硬干。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到秘密基地。天黑,他们不识路,单礁石上成片成片的牡蛎壳就够他们受了。就算能坚持到爬上秘密基地,上来一个解决一个便是。论单打独斗,就是空手对他们的刀,也有十足的把握。刚好,秘密基地离这并不远。
“你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在海边跟海尾人干架。”
我回头鄙了他们一眼,捂着大腿一瘸一拐地向前跑。
“夏!快点!”俊楠催促道。
“我知道。”我咬牙应道。谁不想快啊,可是这该死的膝盖偏偏被刚才那一下引发了旧伤,早就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忽然,右脚太用力陷进了泥沙中。我被绊倒在地上。
俊楠见状忙转身向我跑来,着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甩开他搀扶的手把他向前推去,吼道:“快跑,别管我,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那就更不能丢下你了!”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绕过脖子,将我撑起来,说:“坚持住,一起走。”
“俊楠,夏,你们快点!他们来啦!”宗贤着急地向我们招了下手,催促道。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些人已经跑下楼梯追过来,急忙对俊楠说:“你快跑,没时间了。”
“不行,我绝不会扔下兄弟跑的。”
他半拖着我向前跑,说:“你坚持住。”
“别僵了!你这样会连累大家都跑不了!”我吼道,试图挣开他的手,他却死死地抓着。
“少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蠢话!”
他依然半拖着我向前艰难地跑,目光始终盯着前方。
“做兄弟的,你追不上了,那就我们过来啊。你看看他们,谁在跑了。”
我抬头看去,伙伴们一个个都停在原地看着我们,不时地催促。
“兄弟不是乱叫的。坚持住,大家一起走。”
我看了眼他,又回过头看了眼渐渐逼近的那些人,咬紧牙关向前单脚跳去。可沙滩不比水泥路,单脚跳实在是没有着力点,进度十分缓慢。
宗贤忍不住跑了过来,催促道:“你们搞什么,快点!”
“没办法啊,沙滩单脚不好用力。”我回应道。
宗贤低头看了眼我的左膝,又抬头看了我一眼,转头对俊楠说:“扛着他跑,快。”
说着,他蹲下来扛起我的腿,俊楠刚好顺势把我上半身扛住。
“对不起昂,这膝盖老关键时候掉链子。”
“三八兄弟,说这些。”宗贤回应道。
“就是。”俊楠附和道,“但是你小子怎么那么重啊。”
“干,我堂堂一米八的个当然重,你以为跟你一样啊。”
“好了,别闹。他们快追上了,加速。”
他们加快速度向前跑去。忽然,宗贤似乎被什么绊倒,整个人扑倒在沙滩。俊楠刹车不及,又被他绊倒。我也跟着摔在地上。
其他伙伴们见了急忙跑过来。
“你们几个搞什么啊!”余望焦急地说。
眼看着那些人已经逼近,宗德怒骂了一声,急忙四下找寻。他捡来一块被遗弃的木格栅,一脚又一脚地将格栅踹断成一根又一根的木棍,扔给伙伴们,转头看着那些人咬牙切齿地说:“跟他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