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安妮离开的第四天。天不冷不热。阳光虽然不够热情,但不会迟到;秋风虽然不够凛冽,但不会停歇。青铜色的邮筒在阳光中斑驳陆离,也在秋风中呜呜作响。
我安静地躺在邮局前的台阶上,对着那抹触碰不到的蓝放空。
“傻妞,都四天了,乌龟也该爬到了,你怎么还没回音。”
西方的天空,一朵云朵在悠然漫步。很慢,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
“你现在在干嘛呢?我好想你。”
慵懒地翻了个身,侧躺着。目光被一只匆匆爬过的蚂蚁吸引。
“你离开了,伙伴们那儿也回不去了,一下子发生好多好多,感觉整个世界瞬间被抽空了一样,好不习惯。”
“我好累、好累,好想什么都不管,好想好好休息一场。”
蚂蚁沿着缝隙越爬越远,我的视线也随着它越拉越长。忽然,它停了下来。昂着小脑袋机灵地查看四周,又端正脑袋,一股脑钻进缝隙的尽头,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目光一下没了焦点,惶惶然无处安放,急忙坐了起来。
邮筒还是旧时锈迹斑斑的模样,巷口吹来的风又在它的空腔里回荡。我掏出纸折船小心翼翼地抚摸,注视它的目光掺杂着难以言喻的伤感。
雅尔达的朝阳
风熏寓言的山崖
有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
有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
有一个人守在凄凄的墓旁
鸦啼莺弄一片片
所罗门诗歌一卷卷
在街市追赶下弦月
在月下经过小河流
终于看见你
雅尔达的朝阳
松开纸折船,看着它坠入黑漆漆的邮筒。
“下次再见,我一定会用不知道积攒多久的温暖拥抱你。”
手插在口袋,离开了。
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小镇的早市还是那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儿将菜市场围得水泄不通。本来打算吃早饭的美丽心情,被粉碎得一干二净。转身往回走,正巧撞上行色匆匆的余望。他也看见了我,急忙跑过来。
“夏,出事了。”他着急地说。
我本准备回避,但听她这么说,好奇地问道:“怎么?”
“早上我爸跟我说,昨天公安局打电话给艺姨,说勇叔出事了。”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只是有人在沙滩上发现昏迷的勇叔,打电话报警了。”
我一把抓着他的肩膀问道:“那安妮呢?她们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目击者说只看到勇叔一个人,没有看到其他人。”
我松开手思索,又抓住他的肩膀问道:“那就说明安妮她们没事对吧?”
“我不知道啊。”余望为难地说,“但是公安在勇叔出事的海岸线上巡查后又发现了两具男性尸体,经过鉴别都是那趟船的乘客。而且死亡时间是…72小时前。”
72小时,也就是说…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我脑海炸开,抓着余望的手松垮地垂下。
他见了急忙安慰道:“勇叔现在已经在医院治疗,只要他醒来一切就清楚了。你先别胡思乱想,别自己吓自…”
“不胡思乱想,有什么好胡思乱想的。”我压下心中巨大的不安强颜欢笑道,“她戴着我的十字架呢,有我的幸运保护她,什么也伤害不了她。”
“夏…”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我努力地笑着,“对了,我正好有事找你。我记得你大伯是检察官吧?宗贤会给你两本书,你尽快转交给你大伯。”
“我知道,已经给我大伯了。”
“那就好。”
“夏,你…”
“没事了吧?”我打断他,“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里不断想着余望的话,又联想到安妮已经杳无音讯好几天,心里更加惴惴不安。无数次向上帝祈祷,祈祷它不要让最坏的事情,这成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走到家门口时,发现俊楠正依在墙上。
“又发生了什么?”我心里犯起嘀咕,向他走了过去。
他见我走来站直了身体。
“夏。”他招呼道。
我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我想跟你谈谈。”
这话一出,我倒是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什么坏消息。
“关于什么?”
“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时间退回到那天一伙人在竹林偶遇,我走后的时刻。
“嘿,大家。”
佳璐从后面跑过来,笑盈盈地说:“你们在干嘛呢?我刚才好像看见夏了,他怎么一个人先走了?”
“为什么,你问问他啊。”俊楠嫌弃地鄙了镇江一眼,“本来都快要说服夏回来了,他又把人撵走了。”
“把夏撵走?为什么要把夏撵走啊?”佳璐着急地问。
宗德强颜欢笑了下,说:“没什么,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之间发生了点小矛盾。”
“既然是小矛盾就好好说啊,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嘞。”
“就是啊,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搞得那么僵。”俊楠赌气道,“佳璐,不管他们。我们去把夏叫回来。”
“好。”佳璐应道,与俊楠向前追我来。
“你们两个回来!”镇江喊住了他们。“不许你们任何人去找他!”
宇飞听了劝说道:“喂,大鼻头,差不多就行了。”
“是啊,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深究了。”余望附和道。
“闭嘴!”
镇江又一声大喝。
“兄弟之间闹矛盾,要吵架,要冷战,甚至像昨天那样大打出手,我都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要离开家人,这种事是可以随便说说的吗!”
一时间,还想劝和的所有人竟都无言以对。
“人为什么两只眼睛全长在前面而不是一前一后,不就是为了告诉人们只管解决好眼前的事,把背后留给兄弟们吗?他这么随便就做决定,以后我怎么放心把自己的背后交给他!背后的伤痕是男人的耻辱,我可不想自己的身上留下一生的耻辱。”
镇江的一席话说得伙伴们哑口无言。
他又转头看向宗德,说:“宗德,你听好。你是我们的大哥,你为了兄弟们向别人下跪,那是讲义气,我可以原谅你。但是这回,你要是做出没出息的事,下一个离开的人就是我!”
“镇江哥,不是…”
“小佳璐。”宗德打断佳璐,“别说了,这回你镇江哥是对的。”
佳璐沉默地低下头。
“可是,难道就这样让夏走了吗?我们可是拜过天地的兄弟啊!”俊楠不舍地说。
镇江冷冰冰地说:“给他一次机会,明天下午停车场。他要是能深刻忏悔,这事就算了。不然,这儿就再也没有他的归来之处。”
“这就是那天停车场之约的由来。”俊楠哽咽地说道,“其实就认个错,可是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看了他一眼,脑海里还回想着他刚才所讲的事情。
镇江一直都是话最少的人,也因此,他往往是最冷静的人。在这件事情上,他比谁都清醒。明白我纠结的根源,还为我挽回了身为海尾男儿最后的尊严,我有点感激他。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宗德向人下跪了?即便我清楚昨晚面对的是什么对手,但我真的想都不敢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俊楠打断我的思路。
我愣愣地看着他。
“那也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二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