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一座破败的小庙。
被少年骂做小王八羔子的男童与紫衣大汉正盘膝坐于庙内,双手合十,全力念诵经文,周身宝光流动,额前隐有大滴汗珠渗出。
在嬴惑生命之火即将随着金芒一同消散之际,男童似下了莫大决心,运转法力,直戳本心,大喝一声,“破!”
一大团血雾与“破”字同时从口内喷出,冲入夜空,顷刻消失不见。
如同穿越了时空,血雾在消失的瞬间出现在少年身前,迅速没入所剩无几的金芒之中,金芒随即大盛,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击锁链胎记。
在强大的力量面前,胎记瑟瑟发抖,几息后,八十一道锁链其中九道被逐个击破,金芒逐渐势微,再也无法撼动余下的七十二道锁链。
余下的微弱金芒化为和煦温暖的气流,依次流过少年十二道血脉经络,每过一处,都将原本的杂质带走,留下被从新洗涤凝练后的精纯血液,散发出勃勃生机。走过最后一道经脉,金芒完成了最终使命,彻底消散。
嬴惑并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只知道自己先是命在旦夕,几乎两只脚都踏入鬼门关,随后又被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生生扯了回来,接着身体从未有过的舒适放松。
梵音静止,四周陷入沉寂。嬴惑睁开双眼,一切都如往昔,方才所经历的似乎只是幻觉。
“哈哈,我兔崽子又活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是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做梦吧。我呸,这种寻死觅活的梦最好少做。”嬴惑重重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回身入屋。
这一天他经历的事情太多,实在是太过疲累,一挨上床铺便沉沉睡去。
子时至。
今夜的繁星较平时显的明亮了些,点点星光透过低矮房屋落于榻前。似乎沉睡许久而逐渐苏醒,嬴惑颈间佩戴的顽石有了些许反应,似主动若被动,星光一点点聚集在它周围,想要投射进去,但好像被一扇紧闭的大门牢牢阻挡在外,得其门而无法进入。
子时过,顽石周围的星芒消散。
......
......
破庙内,男童先前端坐的位置已被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所取代,青年气质出尘,面容庄严肃穆。
紫衣汉望着他,眼中现出敬意。“师兄,你可决定了?你为了助他脱困重生,不惜损耗心头精血,自废这一世轮回。若非如此,过了此世,便可重归师门,可此子心性却非上佳,观他并无争胜自强之意,反倒有些滑头。你这样的牺牲,可值得?”
“阿虎,我此番入世干系极大,若能成就大业,莫说这一世轮回,就是累世轮回均化虚无,从此归为尘土,又有何妨?即便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心中也是无限欢喜。又岂是‘值得’二字所能衡量。”
......
......
舍身峰上。
红衣长老将一粒丹药抛给刘彦良,丹药通体白色,内中大量灵气外放,竟形成了一层薄薄烟雾飘于其上,这正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筑基丹。
筑基是修行中面临的绝大屏障,十中有九的修士终其一生都停留在聚灵期九层大圆满,无法突破结界成功筑基。有了筑基丹就可凭空增加三成的几率,很多人为了得到一颗甚至可以拼上性命,而刘彦良仅仅将一个年仅十五,资质也谈不上出众的少年带来就能有如此丰厚奖励,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强压下内心激动,说道:“嬴师弟新近入谷,那些外门弟子修炼均远早于他,一个个又如狼似虎,以后对他修行肯定会有诸多阻挠,而离考核又只剩半年,需不需要......”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能够让四大避世长老之一的于震空亲自出面,并授以筑基丹重赏,他越来越相信嬴惑这个少年绝非等闲之辈,为了使之顺利成长,谷中断不会介意为了他大开方便之门。
于震空沉吟片刻,似乎有些委决不下,他取出传音灵符,脑中一道若隐若现的丝线印入灵符,灵力催动,灵符瞬间消失。
很快,一团淡淡白雾凭空出现,迅速凝结成为实质,于震空将手覆于其上读取内中信息。然后,手中生出团火焰,将灵符烧为灰烬。
“自古成就大事者必将面临重重磨难,如果连几个外门弟子都对付不了,那他就不是我们要寻找的人,不过是个弃子,任其自生自灭好了。”于震空道。
“是!”刘彦良恭声道。在他心中却是翻起惊涛骇浪,嬴惑究竟是什么人,向区区外门弟子提供资源偏向,对偌大杀手谷不过是九牛一毛,可这居然连一言就能掌握冥使堂堂主生死的人都决定不了,还要再去请示。而被请示的人显然也将诸事放下,正在等待嬴惑的消息,否则不会回复的如此迅速。
是什么身份的人能够给于震空下达命令,莫非是......?
刘彦良不敢再想下去,此事太过匪夷所思,绝不是他这样一个随时都能被于震空像碾死蚂蚁一样消灭的杀手能够接触的了的,这件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他正要退下,忽又听于震空道:“今日的事......”
“嬴师弟只是符合成为杀手的基本条件,晚辈才将他带入谷中,再无其他。今日晚辈也从未进入舍身峰!”刘彦良忙低头回道。
“嗯”,于震空点点头,这人倒还有些机灵,刚刚音符传令,如有需要可将此人灭口,看来倒是不必了。至于嬴惑,虽说未来要全凭他一己之力,但于震空知道,上面却非全然没有作为。
......
......
翌日清晨。
将嬴惑叫醒的,不是三声晨钟,而是小腹内一阵阵翻江倒海般的绞痛。出恭时,嬴惑几乎被自己熏晕过去,这哪里是昨天消化的食物残渣,活脱脱是十五年积聚在体内的糟粕一股脑的被排除体外。酸、腐、霉、腥......种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岂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臭字所能形容。
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嬴惑紧紧腰带,往外门弟子集中的平台走去。大泄过后他没有感到虚脱,周身反而清爽了不少,步履也较平日更显轻盈。
平台上密密麻麻的外门弟子,足有近千人之多,全部是着青衣的青年男子。这些人大多心事重重,只有少数几十人神态轻松,年龄最大的不过二十几岁,有些人看上去比嬴惑更显稚嫩。
中心地带负手站立一位身穿藏青色长袍的中年道士,待众人到齐,他缓缓摆出一个拳架子。
“这《九阴煞风拳》第一层,一阴初成力达两百斤,寻常百兽无一幸免,生魂均可被震出体外,只有练成此层,你们才有了进入阴虚山狩猎蛮兽的资本,看我怎么站桩发力。”
随着中年道士沉声讲解,他双膝微屈,两掌心相合置于胸前,周围一片静寂,只剩下他静笃绵长的呼吸,在一呼一吸间,手掌升起股森冷气流。突然,他脚下一顿,双掌外翻,骤然向外击出,风声破空,阴风如利箭离掌而出。
好巧不巧,嬴惑所占位置恰好正对着中年道士,感受到这股阴风,他浑身如坠万年冰窖,瞬间凝滞。
“《九阴煞风拳》第二层,二阴初成力透四百斤,可隔空击物,练成此层,正面抗击蛮兽才不致有太大风险。”
一股更为强劲的阴风袭来,这时嬴惑已悄悄向左挪了十几步,可中年道士似有意若无意,身体也稍稍往左倾斜。于是,嬴惑再次中招。
这一次,他并没有感觉到更大的力道,而是在阴风到达身体时,脑海蓦地中发出嗡鸣,紧接着周身一麻,便似被什么东西拉拽着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呜呜呜”,耳畔传来无数如鬼似魅的哭声,时而呜咽低鸣,时而尖锐刺耳,中间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声凄厉惨笑。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四周灰蒙蒙一片,阴森恐怖到了极点。
嬴惑感觉不到身体的温度,他抬起双臂想抱着身子取暖,可手臂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直接穿胸而过。
低头望去,身下一众人依然在静静观看中年道士演示拳法,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妥。
咦?那人是谁,怎么看着如此熟悉,身材瘦削,面孔清秀稚嫩,河边洗漱时总能看到这样一个倒影。有时自己还会感叹爹妈给生就了一副好相貌。
自己?下面站着的那个人是我!那我是谁?
他摊开双手,竟完全是半透明状。张开嘴,想要呼喊求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嬴惑恐惧到了极点,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胃在痉挛收缩,如此的彷徨无助他从未曾经历过。莫非这就是煞风拳二层的威力,可将凡人魂魄震离体外!
“该死的,我堂堂嬴惑才入谷一天就成了牛鼻子老道演示拳法的牺牲品!”
就在他想要放弃,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本来轻如鸿毛的身体突然感到有股千钧重力拉扯着急速下坠,瞬间的失重感让他头脑一阵眩晕,再恢复清明,已是脚踏实地,耳边传来中年道士不带丝毫感情的讲解。
“这一层虽可对抗具备灵智的生灵,但无法持久,可配合你们领取的兵刃进而击杀,肉身消亡,魂魄自然难以回归。接下来,是九阴煞风拳第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