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
这天一大早,隔壁玉宝爹破例展示他刚从收音机里学来的几句京剧,唱的走调、乏味,却信心满满,吓得院后鸡飞鸟散。
只在几年前,玉宝爹看见她,就会一脸赔笑的叫得亲切,都能听到有蜜的甜味,那感觉就是当未来儿媳妇对待,可自打玉宝考上了军校,每次偶遇,远远的他就像是唱戏里出场的一品官员,昂首挺胸,迈着四方步,正视前方135度,抬头看天空,像个出游的达官贵人,就再也没正眼瞧过她,一见村里人就谈他的宝贝儿子。
“你看那天上夜空中闪烁红灯的飞机,说不定就是我家玉宝在开。”
“那是客机,你儿子可是开战斗机呢?就是能发导弹的那种飞机。”
“那我可警告你,别让你家鸭乱飞,让我儿子打下来那我可不负责。”
“听说那客机上有很多小姐,叫空姐,叫你儿子也带回来几个!”
“那还用说,当然了,城里女娃不见太阳,面嫩、腿长,天天做面膜,哪像咱山里的女娃山芋根吃多了,脸老得像树疙瘩。”每每玉宝爹和村里人有对白,秀秀都躲得远远的,可小村就巴掌大的地方,这些戳心窝的话怎么也躲不掉。
玉宝又来信了,国家要培养他,是军事机密,所以要好些年才能给她写信了。她不怕等,她怕玉宝哥开的那飞机里,有很多空姐。但在这些空荡荡的日子里,她总是在做同样的恶梦,玉宝哥的飞机掉了下来,就挂在后山的松树上,等她赶过去的时候,烧成一堆干尸;或是村前的打谷场上突然哪天迫降了一架大飞机,走下来的玉宝身后却牵着个靓丽的空姐。
这天一大早,秀秀被后院一声“轰”响惊醒,今天是星期天,秀秀原本想好好捂被窝,听到后院吵吵闹闹,赶忙爬起来。
“你家要重新修建围墙,只能在这泥巴墙地基的后面,想在原址上重建,没门。”秀秀爹正阴沉着脸,和玉宝爹在争吵。原来玉宝爹带几个小工,一大早推倒了他们两家公用了几十年的那堵泥巴墙,他家院子里堆了很多砖块,现在要单独重新修自家新院墙。
“我儿子在部队寄回了钱,要我把房子全部重修,不怕花钱,你说这堵破泥巴墙地基你们家有一半也行,我现在推倒了正好,免得以后倒了砸了我家新院墙,现在我把新地基往后挪点,以后谁也沾不上谁。”秀秀感觉玉宝爹说话时头抬得很高,眼睛总是看着天,那气势像个过去收租的地主。
“推倒,重修”他一挥手,像是在模仿伟人演讲,命令小工干活。
“你现在知道,什么叫势利小人,什么叫人情如纸了吧,儿子寄钱回家!怕我家泥巴墙砸他家新墙?我呸,什么东西,老子不稀罕!”秀秀爹一面骂一面咆哮回了家,那天早上她们父女都饿着肚子,没有心情吃饭。
“浑——身是胆——雄赳赳……”那几天一回家就听到后院玉宝爹亮嗓子,伴着“叮叮当当”的砌砖声响,像只起早打鸣的公鸡,秀秀忍耐的限度到了临界点,每晚一回家就感觉窗外隔壁的围墙高了很多,一点月光都照不进来,睡在家像是被关进牢房,难怪爹出去吵了很多次,说他家院墙修的太高,挡了自家的阳光和风水。
“有本事你家也修高高的啊,修到南天门啊!”玉宝爹讽刺的说,那天晚上爹又喝多了回家,父女俩的战争一触即发。
“好,我不争气丟你脸,以后我住学校不回家了,再回来我都会被逼疯的。”
“你妈死的早,我把你当心头肉,以你条件提亲的踏破门槛,有些事不能再由你性子了,他们父子是什么东西你亲眼也看到了,儿子以前那德行赖我家赶不走,现在有体面工作了,那屁股翘到天上去了,当兵都4年了,你还在傻傻的等,全村人都知道他家小子不可能回来娶你,在看我们父女的笑话”。秀秀爹说到深处,哽咽了。
“爹,给我点时间吧,有些事做女儿的也是摸石头过河,别逼我了,我认命。”那夜秀秀失眠了,收拾了一夜的行李,考虑到村小学距离家太近,她盘算着明早去镇上教办,申请工作调动,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别遇到熟人就可以,脸丢到这个份也不在乎了,她只想清静下静养伤口。
原来初恋也有保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