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首饰
光棍是游走在婚姻边缘之外的哲学家、精灵,是夫妻这档大片最忠实的观众、粉丝;在老夫老妻眼中婚姻是平静的、黑白的,在光棍眼中却是波澜壮阔、五彩斑斓、绚丽夺目。
村里光棍每晚的话题都是丁小气家女人怎么那么会生,生个丰满俊俏的雨红也就算了,可是他家的二女儿雨露这两年如芦苇笋般疯长,粉嫩得无论从气质还是从体型上,都已经超过她家姐姐了,姐俩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包裹的都如端午节熟透的粽子,S型的曲线把棱角都快撑爆了。
“丁小气家大女儿雨红定亲了,日子都选好了,要结婚啦”大虎爹前脚出了丁小家的小店门,儿子和雨红刚定好婚期的消失就贴着地面,以丁小气家为中心,以水波的扩散方式,向四面八方漫延,只短短的几分钟就淹没了整个丁家墩,尤其是那一帮常去她家不买东西,但每天都会习惯性的偷偷瞟几眼雨红的一帮村里光棍们,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如同丢了魂,雨红是他们的精神鸦片,没结婚还等于是公家的财产,一旦结婚就等于私有化了,吹灭了他们的念想,断了他们过冬的粮。
没事偷看几眼丁小气家挂在墙上的大木边相框,回来激烈的讨论是雨红小时候可爱还是雨露更漂亮。早在大虎还是个嫩头小子的时候,他们就表现的比谁都急切,每次村里放电影时,他们都提前打招呼,别村的小年轻来村里看电影可以,但绝不准和村里的女娃雨红套近乎,她是非观赏品,谢绝攀谈,并反复嘱咐小虎要做好保镖工作。
就是在这样的严厉警告中,还是有别村的小年轻架不住美丽的诱惑,抵挡不了青春脑垂体分泌的刺激激素,挑战了丁家墩没结婚男人们的底线,只因为多和雨红攀谈了那么几句乏味的客套话,多看了几眼她嘴角的两个淹死人的酒窝。
“咻——咻,咻……”哨子声响起,一长两短,记忆中故乡的电影正放映到高潮处,突然队伍最后面一个尖锐的哨子声,一长两短,和悠长的一声哨子节奏不一样,这是另一种暗示。
丁家墩没有结婚的男人们顿时进入一级战斗状态,条件反射般跳起身,扔掉手心闪烁的烟蒂,飞快的向响哨子处跑去,那是吹响战斗的集结号,是战斗前的号角,瞬间人群聚集,如秃鹫争食,人群的拐角处响起一阵“噼噼啪啪”拳头声,这是村里男人在集体用拳头说话。
有人为爱战斗,他们为守护战斗。
儿时一次和表哥去别村看电影,表哥就是因为好奇,去人群中探头多看了那么几眼,额头就被人用上了三节电池改装的长手电筒砸了个满脸红,如化妆的红脸关公,晃悠着大头,从人群中奔跑出来,一头栽倒在地,后来缝了8针,差点破相了,吓得我现在每逢进电影院都有阴影。
雨露长大了,她特别讨厌阿六带着村里一帮男人没事就聚她家赌钱,这家伙自从和雅青结婚后,变得越来越懒,出去打工几个月,天冷了就回村,天热了也回村,自己给自己放假,挣点钱回来赌完了再出去打工。雅青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常来家里和姐姐谈心,一脸无奈,只能带着已经3岁的女儿跟着他受罪。
赌桌上的男人一个个嘴里歪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像伪军进村,搞得家里乌烟瘴气,这群男人还特别不讲究卫生,高兴起来一口大吐沫吐到地上,不高兴起来还是一口大吐沫吐到地上,再用脚狠狠的踩上去,先逆时针旋转踩踏再顺时针旋转几次,在她家地上刻章盖印,晚上扫地,一地烟屁股,一地潮湿的圆圆的章印,看着恶心,闻着反胃。
一次雨露实在受不了,把一群男人全赶出了门,她放出话,谁要是再敢到她家赌钱,她就报警,让这群老男人免费吃几十天号子里的饭。
自从雨露说要报警,那些赌徒就不敢去她家了,阿六家就成了他们的新赌场,而且还中午管饭,晚上管酒,雅青一大早就要为一桌菜忙乎。村里流传,阿六上午清醒时,是个人,下午喝得醉醺醺,舌头都伸不直时,是个醉鬼。
新年刚过,村上一部分劳力就匆匆收拾行囊,去外地打工了,雅青催促了几次,阿六却不着急,每天照样赌他的钱。这天中午雅青忙乎了一桌子饭菜,招呼阿六息赌时才发现女儿不见了,一上午都没看到她人。
“你去村口招呼下,我去大塘口喊喊,叫她回家吃饭”雅青慌忙解下围巾,拉阿六下酒桌出门去找女儿。
“找什么找啊,娃子都是猫,有九条命,饿了自然回家吃饭,我一会还要上桌子呢”阿六一脸不屑,很不高兴,甩开雅青手,回身坐回酒桌。
“到底是你赌钱重要,还是娃子重要”雅青气得全身颤抖,这些天窝在胸口的一股火熊熊燃烧,回身瞪圆的眼珠,她要好好看清这个当初死心塌地要跟他一辈子的男人,怎么变得这么陌生、懒惰、无情、无可救药。
原来没有激情的婚姻,也可能是毒药。
桌上有的男人看情景不对,有胆小的磨蹭着屁股,想回家,阿六示意他们全坐下,一脸的不在乎,照样坦然的喝酒。
“走啊,找娃子去啊”雅青拉了他几次,阿六毫不理会,她彻底愤怒了,竟然一个箭步,冲到酒桌边,端起一面桌角,“轰”的一声,将那张破旧的四方桌给掀翻了,“稀里哗啦”一阵酒杯、碗筷碎响声,酒菜散落一地。
“你神经病啊”阿六怒吼,猛得跳起来,一米八几的身高站到雅青面前,她立刻就矮了半截。
“啪”的一声,阿六抡起手掌,用黑乎乎的手重重的给了雅青一个耳光。雅青晃悠着身子,“扑通”一声侧倒在地上,胳膊肘在青砖铺的地面上磕破了,流着血。
刚刚还在忙着划拳、行酒令的一帮男人,一下子就蒙了,慌忙起身拉架。
“妈妈,我饿了,我回来了”刚好门外一个小身影像只兔子一样一蹦三跳的进了屋,是雅青的女儿,她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抬头一看妈妈被打翻躺在地上,吓得脸上的笑顿时就变成了恐惧,躲到挣扎着站起来的妈妈身后,怯生生的张望。
“好,打的好,一起和你受苦,蜗居也幸福,可这一巴掌让我们缘分尽了,我要和你离婚”雅青捂着已经臃肿的腮帮子,叹了口气,摇着头,一字一句的说,拉上一脸惊吓的女儿,头也不回的奔出了门,留下一屋一脸惊愕的男人。
“拉什么拉,女人三天不打,就上墙揭瓦,过几天她就回来了”阿六招呼大家坐下,可是谁还有胃口吃饭,一个个脚底抹油跑了。
屋里只留下阿六一人,蹲在一板凳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烟味熏烫着他泛黄的手指,烟蒂已经烧到了肉,可他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地上的饭菜,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