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冒着月色星光出城离去,根本就没想过天香楼的人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何况苏雨溦也算让天香楼掌柜借着天仙下凡的噱头发了一笔横财,只是不知道那些慕名前去的客人,能否甘愿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们三人可无暇顾及。
孟杰自从见到尚天珩的同行武者,就开始变得闷闷不乐,他对苏雨溦的印象原本就不太好,而当亲眼目睹了那张面纱下的容颜后,更是愁眉不展。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苏雨溦的美貌。
虽说他姐姐孟挽婷同样出落得倾城绝世,但毕竟是亲生姐姐,姐弟之间熟悉无比,早已对彼此样貌牢记于心,恰恰少了那种初见时的惊艳,而苏雨溦正好相反。
再加上那副冷若冰霜、看不起人的模样,当真是厌恶之极。
孟杰翻着他的爱情小说跟在后头,他当然看不清楚,也不可能看进一个字。
苏雨溦也对小胖子印象不佳,其一是没想到会有个陌生人能吃掉自己大半钱财,其二是没料到会有这样一个啥都不会的惹事精跟在后头。
所以这一路来,三人间的距离始终保持一个正三角形。
尚天珩不知道如何缓解尴尬的气氛,只是想着接下去的道路还很长,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便道:“苏姑娘慷慨解囊,实在令人钦佩。”
说了这话,好像更加令人尴尬,苏雨溦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的继续走着。
倒是孟杰一脸的不乐意,再看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哼了声道:“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声音不大,但是清晰的钻进尚天珩的耳里。
尚天珩把手搭到孟杰肩上,轻声细语地道:“小杰,她可帮了我们大忙,你不心存感激也就算了,怎的还说这个。”
孟杰一听是帮着外人教育自己,顿时眉头紧蹙,接着小嘴一撅,默然地看向手里的爱情小说。
接下去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鸟叫虫鸣不知在耳边吵闹了多久,直到官道上有座十里亭出现,才让他们停下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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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渐渐走远,晚风愈加寒凉。
苏雨溦遥望着璀璨星辰,没有一丝睡意,这几日在天香楼里静修调养,身体已然恢复不少,可心中的愁绪却半点未消,反而越来越盛。从小在师门长大的她,确实把很多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
她是苏婧大师的得意门生,也是无寒窟最被看好的年轻武者,可在离开师门的这段时间,不仅元神受创,还要去无尽沙海求助于半命仙人,若被同门知晓,真不知该如何······
当初为了寻找黑月镜而溜出师门,她幻想着能帮恩师减轻痛苦。可现在,不仅吃了大亏,而且还要去寻求一个被传作文士鼻祖的人,内心既纠结又惭愧:家师曾经说过,就算半命仙人通晓世事,也绝不能与他有任何瓜葛。
她奇怪家师为何会特意提及此人,又特意告诫自己。她只是清楚地记得,苏婧大师在提起此事的时候甚至有些恨意。
无垠的夜空,仿佛看到了师父对她满满的失望。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去!
过了良久,苏雨溦回过神来,然后缓缓看向黑暗中那个沉睡的少年身影。
就这样悄然过了一夜。
苏雨溦自然不愿浪费太多时间在行程上,哪怕所剩盘缠不多,还是借用车马之力往无尽沙海而去。
孟杰第一次坐马车,刚开始还觉得异常兴奋,但过了一天就有些受不住了,因为马车一直颠簸不停,而且苏雨溦从来没想过要止步休息,隔一段时间就换辆马车,连日奔波让他上吐下泻,受了不少委屈,再看苏雨溦丝毫没有心软。
最可恨的,连日来他都食不果腹,即使路上的干粮都是苏雨溦花钱准备,也绝不动摇小胖子对她的厌恶之情,每顿只能啃些干粮的日子在以前从未有过,又如何能让他感恩在心。
小胖子已然对她恨之入骨。
再看边上的同村好友,那个自从与苏雨溦碰面之后话就特少的尚天珩,真是可恶,居然都未帮忙,还只顾着一路闭眼修行。
孟杰也奇怪,他们为何吃睡甚少?心中想问,可又赌气着不想开口,小孩子的脾气一上脑袋,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
木制的车轮与路面的石子相撞,越往西方,道路就越不平整。
孟杰睁眼看了看边上的少年还有角落的那人,他们全部闭眼静修,好似路面的颠簸对他们没有任何效果。
就在这时,肚子又开始咕咕地叫个不停,孟杰已忘了多久未进食过,出来的时候本想大吃大喝不受管束,却没想到今时今日滴水难进。
尚天珩听闻小胖子腹中作响,睁眼说道:“小杰,我看过地图了,这方圆百里都无人烟,等到甘水一带再休息吧。”
这甘水是条九曲连环的西方长河,位居无尽沙海的东南边界,尚天珩所指的甘水一带是河水经过官道的一个小镇,因河得名为甘水镇。
孟杰听闻还要在车上呆坐很长时间,气道:“吃饭喝水不行也就算了,连上吐下泻都要让我忍着,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尚天珩惊道:“你又不舒服了?”
孟杰抓了抓脸上的婴儿肥肉,点头道:“我就没舒服过呀,你们不都一样,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尚天珩瞥了眼角落的苏雨溦,她面遮轻纱,旁若无人。
“小声说话,她有伤在身。”
孟杰没想到尚天珩居然还在帮着那面纱女子说话,顿时怒道:“我才不管她呢,说好的出门历练哪能一路只坐马车的,我可是个要成为武者的翩翩少年郎,爹娘还让我加强营养呢。”
“好好好”,尚天珩满口答应,“等到了甘水镇就让你饱餐一顿,我俩都还欠着她呢,你爹娘也跟你说了吃人嘴短,再忍忍就到了。”
孟杰哼了一声,撩开竹帘,往窗外干呕了几声,可他许久都未进食,已经不能再吐出东西,此番做做样子,全然是给另二人看。
但苏雨溦纹丝不动。
只有尚天珩无奈地拍拍小胖子的后背,用兄长的语气责怪道:“我让你勤修元神不听,非要看什么爱情小说,你若再不专心,我便一把火把你的小说给烧了。瞧你现在,稍有晃动就禁不住要难受,能行吗?”
孟杰一听要烧心肝宝贝,赶忙把探出去的脑袋收回来,撅嘴道:“不行不行。当初是我自己死活要跟来,怨不得你,不过既然我跟着你出门历练,要是途中有个闪失,说出去你也不好与我姐交代啊。”
听着小胖子提到了他姐,尚天珩面色凝重,而后正色道:“那你还不努力修成元神,要知道无尽沙海水源缺乏、酷热难挡,没有元神护身,一入险境更加难以脱身。”
“我想啊,可是很难嘛。”孟杰委屈地道。
“修行必须心无杂念,你瞧瞧你,整天想得若不是妖魔鬼怪,便是儿女情长,如何能像你姐一样有番大作为呢?”
孟杰从小都跟在所有人的后面,未曾有过一马当先,也就是跟屁虫,他也不爱与他人比较高低,可一当提到他姐,在自愧不如的想法下,还是有着一颗力争上游的心。
见贤思齐不是突然来的,它算是弄田村的教书先生讲过最大的道理。
眼看小胖子陷入沉思,尚天珩便不再多说。往无尽沙海的路途还很遥远,要是半路就磨累了心志,再往下走肯定寸步难行。
尚天珩无法在修行元神的方法上给予同伴太多帮助,他在最初时也是很迷茫的,甚至到现在也是凭着元神比以往更加强大,才确认突破到了化心境二层。没了师父的教导,没有柳承空的指点,现在的他不像以前一样可以少走弯路。
对于修行,他本可以领教那个静坐清修的苏雨溦,但在她的面前,少年有些犹豫,他不愿再次开口。那时候的他能够放弃颜面,不顾嘲讽;这时候的他却想极力守护尊严,不可侵犯。
前后的缘由变化,自然跟他上次厚着脸皮向苏雨溦讨教有关。
一个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姑娘,没理由把她修行的经验教给相识不久的少年。所以尚天珩抛弃了向那个比自己小上一岁的人讨教便捷法子,开始自顾自地潜心修行。
一时间,这驾一路向西的马车又只剩下车轮碾压路面发出的噪音。
苏雨溦已经五日没有说话,最后的那句还是嫌弃孟杰体弱多病的。觉察到周围的空气愈发浑浊,她才放下修行,然后伸出纤纤玉手卷起竹帘,静静地望向窗外。
疾风吹进车厢,面纱吻向唇珠。
她又轻轻放下竹帘,才发觉那清秀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住自己,突然间就少了那股冷傲心性,迟疑着道:“怎么,戴着面纱让你觉得不习惯吗?”
少年嗯了一声,又道:“还挺好看的······面,面纱,苏姑娘喜欢面纱吗?”
“以前的我便戴着面纱行走在师门当中,若不然,那众人目光会让我觉得极不自在,原先的面纱在太冲山脉不小心沾了泥土,这条是我在谈阳城花了三个时辰才挑中的。”
少年大为震惊,只不过是条颇为朴素的白色轻纱,却要花费半日之久挑选,他不能理解,毕竟觉得面纱好看,还是取决于佩戴的人。
这时候,孟杰气得弓身站起,然后向着他们两个抱怨了一句,“还让不让人好好修行了,我可是个还没筑成元神的潜能武者,真是······”后面的几句也不知道他在嘀咕什么,然后就往马车前室与车夫说话去了。
剩下二人相顾无言,少顷之后,不约而同地继续闭眼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