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弄田村中宽敞的石子路上有两个年纪相当的孩子正在互相追逐,后头还有个小胖子也在跟着他们像模像样地跑来跑去。
这几人就是昨日惹得村里沸沸扬扬的三个小娃,他们倒是若无其事一般还在这里玩闹。
年长的那个便是尚天珩,比他稍小的叫做尚光龙,小胖子比他们都要小上两岁,叫做孟杰。
“孟”本是外姓,百余年前,孟氏因灾荒严重避难于此,如今尚孟两姓早已一片和气,不分彼此,孟氏也从此在弄田村扎下根来,让人丁稀少的弄田村添了不少香火。
尚光龙在前面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还嘲笑后边紧紧跟着的小伙伴:“我就说嘛,你怎么能跑得过我。”
尚光龙虽短小精瘦,但脚力却远远超过同龄人,而且今天的尚天珩像是比以前要差劲许多,才跑了没几步,就已显得异常吃力。
“等等我呀”,落在最后的孟杰鼓起腮帮拼命地追,小胖子有心无力,即使用出浑身力气,还是被他们远远的甩出一大截。
跑着跑着,尚光龙就到了通往后山深谷的小路上。
过了许久,尚天珩才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没力气了吧,呼,我也是。”只是刚一说完,他便也停下了脚步。
前方,那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在云雾之中朦朦胧胧,一如往日的幽静。
三人静静地望着,默不作声,昨日就仿佛如梦一般,醒来了却不能历历在目,很多事情,他们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尚天珩看了看同伴,心有余悸地道:“我还想再去后山一趟,你们呢,跟不跟我去?”
三人中一向以年长的尚天珩为首,尤其是那小胖子孟杰,还仗着自己姐姐跟尚天珩的关系也不错,就觉得会有人为其撑腰,老是人小鬼大的欺负尚光龙,但是此刻,他却拼命摇晃着小脑袋,语气坚决地道:“不去不去,我姐非打死我不可。”
“哼,胆小鬼”,尚光龙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我就知道你怕你姐,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瞧你像个女娃娃似得。”
孟杰听完,小嘴一撅道:“我才不是大丈夫呢,我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就要听话。”
尚天珩在一旁,也不劝他俩争吵,想来平日里都已司空见惯,他看着通往后山深谷的小路,脑海中思绪翻涌,他想到自己无父无母,不同他俩一样还有许多人会为之担惊受怕。只是静姨,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她伤心难过了。
想到此处,他一脸沮丧地说道:“小龙,孟杰比我们都小就别说他了。我一个人去就行,放心吧,我只是想去看看我的弹弓是不是掉在那了。”
那把丢失的弹弓不仅是他心爱之物,也是过世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尚光龙知道是他形影不离的弹弓不见了,拍拍胸脯说道:“没事,这到后山才几步路啊,还不够我跑呢,反正我都会陪你去的。”
这些话听在尚天珩的耳里,确实暖心,不过他知道小龙一向是个急性子,考虑不周,便就此定下了规矩,“好吧,你要是跟我去,别再急着往那洞里钻,我知道你胆大如牛,可我们毕竟连只小狼都打不过,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只是那个意外,他也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也不确定还会不会发生。
尚光龙呆了一下,直到现在他才记起昨日还有个山洞之事,不由脊梁骨一阵发寒,想了想,才道:“后山深谷早就算我们村子的地盘了,大人不都常去,那里肯定不会有什么野兽,就算真有,早该把这肉胖子一口抓了吃去,我们几个哪里还能回得来?”
孟杰听罢,婴儿肥的脸蛋鼓得更圆了,气道:“呸,它们都爱吃你这种骨瘦如柴的,我的肉是宝,谁舍得吃我呀?”
紧接着,一瘦一胖的两个孩子又像话家常般争吵了几句。
但提到再去山谷时,孟杰就变得安静了许多,“喏,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快去快回吧。”说完,小胖子也不理他们了,就是愣愣地待在原地。
尚天珩随即话别孟杰,带着另一个小伙伴开始往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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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微风阵阵,时值冬去春来,风中还夹带着丝丝凉意。
但在尚光龙眼里,这风就同夏季一般炎热,自从昨日醒来之后,他就觉得身体更加耐寒耐冻了,别说少穿些衣裳,就算光着身子他也觉得能受得住。
不过那样的话,就真的要变成孟杰嘴上说的了。
这个尚光龙的名字,可是他爹娘用一只赤尾仙鸡向弄田村村长求得,自然有光宗耀祖、望子成龙之意,而小胖子硬要笑他名字是条“光屁股的小虫”。
一想到这个,他就浑身来气。
尚天珩走在后头,低着头在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此次前往后山深谷虽不是为了一探究竟,但昨日之事却时刻在脑海中浮现,可是,他却怎么也记不起来那些遗失的片段:比如他们是如何发现那个隐秘山洞的,还有他们是如何走出像迷宫一样的山洞?都是苦思冥想也无结果的谜团。
不过多时,两人便到了后山深处,再往前爬过一段小坡,就到了仙隐峰的脚下。
山脚下有一块极为平坦的草地,昨日那幕,就是在此地被上山采药的云叔所撞见的。
尚天珩拉住要急忙跑去草地的同伴,谨慎地道:“你在这里,我过去找找就行。”
心急的尚光龙却不理他,径直就往草地飞奔过去,然后停在一处,弓身捡起那把藏在草木中的弹弓,笑道:“瞧,我这眼力不错吧。”
尚天珩见状,赶忙上前接过尚光龙递来的弹弓,心中一阵感激,道:“那是那是,小龙真是天赋异禀。”
尚光龙被夸了一番,这可不是常有的事,他乐呵呵地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前方几棵不知名的大树,有些根在他脚下,树枝却倒向了山壁那里,与扎根在山体中的草木缠绕在一起,像是一个人快要跌倒了一样靠在墙角。要说除了树枝形状怪异,还有一点,周围草木才长新芽,只有这几棵却是葱郁茂盛的,像是没经历过秋冬的凋零。
“对了,那里就是我们发现山洞的地方”,尚光龙想起这事,便也不管是否危险,伸手就去把面前纵横交错的树枝拨开。
尚天珩才藏好弹弓,就见同行的小伙伴已经跑到前边去了,不过他才迈开脚步,就听到前面一声大喊。
“怎么回事?”
只见尚光龙后退了一步,然后怔怔的站着,呆若木鸡。
原来,在映像中那里本该有个神秘的山洞藏在枝繁叶茂的树木后面,此刻,却不翼而飞了,面前只有一块冷冰冰的山壁。而那山壁覆盖着的厚实青苔仿佛在说,根本就从未有过什么山洞。
尚天珩向前摸了摸那块绿茸茸的青苔,触感柔软,接着,他抬头望向头顶那神秘的山峰,看得出神。
弄田村自幼都会给小孩子灌输仙隐峰的神奇,虽然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仙隐峰的奇特之处,只是传闻当年老祖宗的府中有个风水相师特意选中此处,并强烈表明这是处风水宝地,数百年之后必将有位能人成为一代名士,光耀祖宗门楣。
尚天珩自幼都算聪慧之人,但他将来并不想成为文士,他也不知道为何,只是对炼丹制药长生不老不感兴趣罢了。
或许,是与他父母遭遇过的灾难有关。
忽然,一阵风迅速地从他身侧经过,尚天珩转首一看,是小龙飞身一脚踢在了面前的山壁上,再一看,刚才被他抚摸过的青苔已被断成两截。
尚光龙疼得“哎哟”了几声,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还未站起身来,又连着“哎哟哎哟”地叫了几声,只是这次疼得却不是脚,而是脑袋。
几块坚固的石头狠狠砸在了两人的脑袋上,石头像似碎裂的山壁上落下,若不是已经碎裂成很小的块状,真要被砸出坑来。
两人暗自庆幸,却不料抬首一看,惊恐万状。
霎时间,两人上空如同乌云密布,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就在头顶,坚硬的石块好比冰雹般倾泻而下,数量庞大的石雨划出破空之声,直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石雨速度极快,近在咫尺,根本躲散不及。
尚天珩脑海翻腾,小龙家里还有父母兄长,还有背负家传的炼丹术,自己呢?于是心中一横,转身就把身体挡在还坐在地上的同伴之上。心想:小龙身材较小,就这样用力把他护住就没事了,只是静姨,静姨······
“不——”
凄厉的声音响彻山谷,让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受了惊吓,一时间百鸟群起,遮盖了回音。
然而,过了好久他也没觉的身上有任何痛感,才见身下的同伴正露出异常震惊的目光,打量着他的周围。
尚天珩也觉得不大正常,转过身,却不料头顶上的石块一下子全都打在了身上,只不过中间像是有了缓冲,砸的并不算狠。尚天珩揉了揉身上被砸得痛的地方,道:“看来这些石块并不会要人命嘛,是我多虑了。”
刚说完,就见身下的同伴又以一种特别崇拜的目光盯着自己。
尚光龙噌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感叹道:“你是怎么让全部石头悬浮在半空中的?我好像在你身上看见了一堵透明的气墙,就,就那样让石头都停住了。”
尚天珩怎会清楚刚才发生何事,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两人惊奇之时,山谷中响起了他们的名字,回头看去,是一容貌秀美的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可爱的小胖子。
原来在他二人到得此地不久,孟挽婷就看见她弟弟傻傻地站在去往后山的小路上,一问才知是尚天珩他们又去了后山,心急之下便让孟杰带着寻了过来。
只不过说到来此的原因,尚天珩他们也就说是来寻回弹弓,其余的事,任凭尚光龙如何描述都没人相信,何况他都是添油加醋百般夸大,说得格外玄乎,更加上他们都是被家中长辈再三训斥之下还到后山,尚光龙因此还被爹娘狠狠打了一顿,而尚天珩却是受到静姨一如往常的对待,自知愧疚。
所以之后,他们几个再也没有踏进后山半步。
而这件事,也就只能埋藏在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