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所过,红尘动荡唯光难撼……
时间在冥想中静静过了一刻,殿外响起了敲门声。樊烁应允一声,门外身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推门踱步而入,进入殿后向樊烁抱拳鞠躬行礼道:“师尊。”
樊烁略略点头回应。片刻之后敲门声再次响起,两位身穿同样月白色的长袍的青年男子推门而入,行礼后静立一旁。
至此,除了远去漠山河的二弟子方泽之外,落夕祠师徒已经全部聚集在大殿之中。
樊烁起身,终于向四人介绍起他从山下领来的二人:“这是云城,这是他的亲生妹妹云子衿,今后起,他二人就分别是你们的六师弟以及七师妹了。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你们还是多多照顾些他们。”
“是。”弟子四人齐声应允。
樊烁又指着莫词四人对云氏兄妹二人说道:“这四人分别是你们今后的大师兄莫词、三师兄江百帆、四师兄端木凌拓以及五师姐楚君琸。今后你们便在此地专心修行即可,外人不来惹事便不要多与红尘之事。”
“弟子明白。谢师尊,各位师兄师姐还请多多关照,小妹从小失声,难以行礼还请各位师兄师姐见谅。”云城深深对樊烁作了一揖,又对四人行礼致歉。
“六师弟无需多礼,落夕祠不是什么迂腐之地,今后同门便是一家人,不必因此计较。”莫词还礼道“时间不早还是让他们先行休息吧,师尊。”
“恩,百帆凌拓,你二人带云城去后院,给他整理一间卧房,明日教他些门规给他些丹药,云城,在此无需多虑,专心修行便可,去睡吧,子衿我会安排的。”樊烁说完,三弟子行礼之后转身出门。
“君琸,子衿就先托付给你了,过几日我在安排她的修行之事。”樊烁深深看了那个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少女一眼,“你们,先去休息吧。”
“是,师尊,您也早点休息吧,数年在外,想必不甚好过。”少女眼神空洞的看向樊烁,有些敬爱。随后拉起云子衿的双手向外走去。
“唉……”樊烁在其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向莫词道“你最近在皇宫做些什么?大邾如今已经足够安定了,为何苏笠寺依旧在宫中参政?”
“……如今,国已为邾……”莫词小声嘀咕了下,随后正色道,“国渐安,然而兵力仍旧是难以在短时间之内补齐,未康帝想要拿下漠山河,定心大师也已经应允……”
“漠山河?漠山河位于楚后,楚国夹在邾国以及漠山河之间,邾允如何能拿的下,哪怕有苏笠寺在后,更不要说苏笠寺敢不敢违反《修议律》出面收没漠山河。”樊烁疑惑道。
“未康帝……已经发出诏令请各国使节在四月十一日来朝中商议,后天,他们也就该到了。”莫词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回答。
“邾允莫非还想要不战而得吗?怎么可能?这不是异想天开?”樊烁脸上有些不甚明了。
莫词心底重重一叹,下了决心般,语气却有些弱了:“我代表落夕祠,定心大师代表苏笠寺站在邾国背后,未康帝想着有长公主以及荒皇子的婚约在,按照常伦拿到漠山河所有权应该是一件易事……”
“嘭——”“大胆!”樊烁怒意顿起,一掌拍下,精巧的木桌已然化为齑粉,还不等莫词说些什么,一道银色流光划过天际,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
身为都城无限繁华的临安城中,最为秀美的园林风景自然便是深墙中的御花园。虽然正值初春寒日之夜,御花园中依旧开放着不知几何多的奇花,醉人的花香闻起来无比的舒心。
只是此时节,在这深宫之中却是无人欣赏而已。
御花园旁的御书房依旧亮着数盏烛灯的光芒,虽是深夜,未康帝却依旧在批阅着国中各地官吏交上的奏章。
寂静的门外石路,忽然落下一个白色身影。精雕细琢的房门忽然之间豁然洞开。
“你要漠山河?”来人声音冷漠的问道。
邾允被开门声惊了一下,听到来人声音之时才松开了按在宝剑剑柄之上的右手。
“樊祠主,你回来了。”他抬头答道,也是放下了手中的奏章,“国家初静,苏笠寺即将再次归隐,我不乘此末机取得漠山河,邾国将无力守卫刚刚得到的安定。”
“要,便战!为何要用玉琼之事来作为你的筹码!”樊烁大怒,喝然道。
“战?樊祠主,我拿什么来战?”邾允终于合起手中的奏章,站起来有些无奈的看向樊烁,“百万兵卒,入军不过两载,面对天下各国身经百战的老兵精兵,我让他们去战?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邾益臻不就是让大邾七千精骑冒死追杀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吗!”樊烁有些嘲弄。
“所以直到此刻,直到此刻!”邾允激动起来大声说道,“我也从来没对你斩杀我父……先皇的事提出任何不满!”说到先皇,他的神色有些黯然,语气也衰弱起来。
“那你要和他一样吗!连玉琼死后你们父子还不放弃利用她吗?!连死后你们都要把她弃出邾国吗!”樊烁震怒,右手猛然下挥,身后御花园狂风随之而起。
“樊祠主!玉琼为我亲生妹妹,我怎会不顾她!我知你爱她极深,然人死不能复生!我心中之痛不比你少一分一毫!有何用?!”邾允大声反问道,满目哀痛,双手紧握成拳,不住的颤抖。
“连她身死之后,你也还是要将她曾最不愿的事作为你的筹码吗?”樊烁安静下来,再次问道。
邾允转身面向桌案,深深叹了一口气:“祠主,我只是一介凡人,然而我又身为国君,我必定要守护我的臣子百姓。宣战是不可能的,不如此,如何才能让我邾国百姓安宁啊!”
“玉琼,她也是深明民愿,否则当初她也不会强迫自己同意这桩婚事。我能如何?”邾允深深的看了樊烁一眼无奈道。
“你,退位吧。”
樊烁沉思良久,说出四个字。听到这四个字,邾允的身影犹如在那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年。身形不再挺拔。
樊烁继续道:“邾国,今后由我落夕祠来守护安危,明日之后各国使节到来之后我会亲自出面宣布此事,至于漠山河,从今以后便是无主之地,不必再争。”
说完这些话,樊烁转身慢慢走出御书房,踏空而去。房中的邾允颓坐案前,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也罢,自此,邾国安危无需多虑,再也不用担心漠山河成为他人垫脚石。自此,便终结罢了!”
……………………
“为什么?”
“他本该死,然而我没有杀他。”
“为什么要逼邾允退位?邾国如今正需要他,正需要漠北荒原。”
“要,便战,何须议?”
“邾国虽有兵,却无兵力啊!你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让我们落夕祠违反《修议律》吗?”莫词重重一叹,无可奈何道。
“《修议律》?我落夕祠签了吗?”樊烁反问道。
“虽然没有,但是《修议律》禁止修士干涉凡尘已经成为修真界无数年来的不律之法了啊。”
“你们原来不就是在违反吗?”
“那是参(考)政,而非参(与)政,你这样向天下昭告一国之庇护,一地域之所属,会将落夕祠以及邾国置为天下之敌!”莫词终于是再无法压抑。
“天下?天都与我为敌,我哪里还会顾及天下?”樊烁仰首,群星都被掩匿于厚厚的云层之中难觅丝毫踪迹。
樊烁向面前的虚空伸出右手,轻轻一拨,乌云顿时散开,繁星重现于落夕祠之上。
“我小时候曾以为,天穹之中,仙人便是最强者,呼风唤雨,转斗移星,举天下事,无仙之难为。”他一脸迷茫的看着漫漫繁星,“然而当我自己身处苍穹之中,甚至已经可以缩地成寸,唤星为臣。我才发现,我依旧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是拦下一根小小的羽箭。”
莫词不再言语,站在樊烁背后,他只能无奈的听着樊烁的自言自语。师尊是个痴人,这是他所深知的,这么多年不见,他却丝毫未变。
樊烁也不在乎身后人是否在听,只是继续说道:“举天之下,数万年里,无数人沐光而成仙,破空而去。然而仙之上,还是有天道拘束。‘凝魂起生’人所逆天之智慧,然而天道都不屑于惩处其创造者。”
“空有道法,也难以逆天而行吗?”樊烁黯然噤声。
“修仙大道,无数人前仆后继而行,师尊已经身处前列。”莫词淡然说道。
“身处前列?饶是天下第一,又能如何?道之所限,或许我自己已经无力突围,无数先贤旧路,不知有谁曾走到天道之外。”樊烁自嘲道,放下了手,漫天阴云失去阻碍后,极为迅速的重新覆满整个夜空,将群星光辉掩埋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哪怕是数十万载,也未曾听闻有大能可以逆转因果……”莫词小声。
“是啊,数十万载,人仙妖魔,乃至天外神佛,也从未听闻有谁能真正的使得死者重生。”樊烁叹然,极目望去,繁华的临安在深夜的阴云之下犹如一头被巨兽吞噬的扁舟,寥寥无几的灯光若隐若现似要熄灭。
人,终究是不能与天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