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塔可能只是一个幻觉,当人处在山脚时,仰视着山,觉得它无比高大,总以为山顶应该有一座金塔,一个世界上的顶峰,终极的目的地。
但爬上山之后,爬到山顶之上,才发现不过如此,光秃秃的岩石,此外什么都没有,失落到极点。顶峰太狭隘,视野倒是会开阔一些。湖和那些山尽收眼底。峰峦起伏,一片苍翠,山水一色,波澜不惊,让人感觉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了天。
下山的路就显得顺畅了,也是石阶铺成,但下山的石阶是塌实的,似乎绕着几片祥云。绿树成荫,遮天蔽日,光线暗淡,土地吸饱了水很湿润,一些苔藓乘势发展,和那些扭曲奇异的藤蔓争夺养料。
我好似穿过无幽灵的冥界,阎王,判官,黑白无常,众小鬼。一幅阴间统治的组织结构图,等级森严,气氛冰冷。无处不在的金字塔,链条,咬合在一起的齿轮,保持运转,保护次序。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事物的普遍性要靠特殊性来表现,两者总被忽略其一。指鹿为马,白马非马。阿红正在啃鸡爪子,满嘴流油,鸡爪子上没有肉,都是筋,嚼起来却够劲。他在啃鸡爪子,我步行回学校。
空地上举行放风筝比赛,各种各样的风筝在天空漂浮游弋,有红蜻蜓,黄蝴蝶,还有金鱼。它们都能在天上飞,拥有超越普遍规律的生命,在别人眼里它们很幸福,它们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或者反而觉得痛苦,幸福的悖论。
学生们大笑着,奔跑着,把手中的风筝向天上放飞,看着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青云直上。他们都希望自己是风筝才好,无忧无虑的飞翔于蓝天白云之上,天空很寂寞,风筝之间无话可说,它们都受制于线。
许多条小路,每条路都通往不同的地方,许多人走进去,走到不同的地方。老同学,只怕早就不认识了。腿有些酸,像塞了许多草莓在里面,只好忍住酸痛直直的往学校走,一边走一边掏出草莓来吃,确实很酸。
两旁的建筑,有些八成新,有些半旧,有些快报废了,有些则还在施工当中,一座一座的都不说话,但心事都明白的写在脸上了。从它们脸上可以看到一座城市的发展史,以及城市的性格,是那么的复杂而耐人寻味。
中规中矩,却又忍俊不禁,戴着虚伪面具的小丑,一本正经的风尘女人,花枝招展的教书先生,穿着貂皮大衣的饿死鬼。身陷囹圄之中的浪漫主义,犬儒主义的暴富梦想,享乐主义者的纵欲狂欢。一副反复涂抹的画布,不知道开始,没有结束。
欧阳萱也春游了,她来信说她游了大坝,看了瀑布,把那里的风景形容的壮丽秀美,好似蓬莱仙境,形似而神不似。青山挺拔俊朗,瀑布一层接一层,飞短流长,清澈的潭水从她脚下流过,她弯着身体戏水,像一张娇小柔弱的弓。调皮的眼神仿佛在讲故事,她自己的故事,我听不懂内容。
她的信封是白色的,字迹歪歪扭扭,不是豆芽形,而是花生形。我该不该回信,回信又说些什么呢。讲我们平淡无奇的春游,只是说看了一天的树,然后大谈我的律师梦,戴着白色卷发的义正严词的阴影,在法庭上来回穿梭,呼唤正义。
那我首先应该弄明白法律是什么东西,许多人身上都戴着链子,贵夫人手上的金链子用来装饰,瘦奴隶脚上的铁链子用来束缚。链子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制造它的目的有所不同。
简明借给我的那本《律师的薪酬制度与计算细则》,可以算得上是一本入门书籍,灰尘很厚了,还有老鼠屎。我痛恨老鼠,猥琐丑陋,鬼鬼祟祟,某些人就被称为鼠辈,真尼玛再合适不过了。拍拍书上的灰尘,抄几个专业名词唬一唬她。
我想欧阳萱肯定会对我刮目相看,说不准还会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和小雪去看樱花的事情该不该跟她讲,那对我来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经历。欧阳萱知道我和别的女生一起去赏花会作何想法,可能会不高兴,发脾气。还是会由衷的高兴,祝贺我。
空气中漂浮着清淡的栀子花的香味。她和陈稳应该发展到一定程度了,把我抛到脑后去了,那时的一点好感早被时间和距离冲淡了。距离产生美,或者是洪水猛兽,摧毁一切。
她的信是白色的纸,我看了好几遍,到底该不该回信。信纸慢慢变成黄色的了,如同几片枯叶,随风凋落。
陈稳在电话里对我大喊大叫,好象天是被我撞塌似的。“你是怎么搞的,没事做就去和泥巴,打手枪,玩游戏。跟欧阳萱写什么信,写信也就罢了,不知道你在信上写了些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她看了竟然哭了起来。我要她给我看她也不给,只在一旁哭,我说什么都没用,你自己打电话道歉去,你再弄得她哭我饶不了你!你这小****!”
我慌了,难道自己犯下了大错,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哭。我想说我有一点想念她,想念她难道有错吗,难道朋友之间不可以想念吗。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想念她,我为什么要想念她呢,就是因为那种普通朋友的短暂离别吗?月牙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我肯定偶尔会想到她,有曲线的身影圆圆的脸蛋甜甜的笑容。
陈稳那个小眼睛家伙难以琢磨。我不能跟欧阳萱说我和小雪去赏樱花的事情,她会不高兴。那一定是出于超越了友谊的考虑,我可以猜想到她的那种情绪。同性之间的嫉妒,如同水火。我还从没见过欧阳萱流泪的样子,但我希望她永远都不要流泪,或许也是出于超越了友谊的考虑。
我当然不能给欧阳萱回信,不然陈稳一定会臭骂我。陈稳那个小眼睛家伙难以琢磨,鬼知道他喜欢对着哪个岛国女优打手枪。我什么也不能给欧阳萱写。一封白色的信件,有好几张纸,慢慢的有些发黄。
真不知道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一行行模糊的类似花生壳的影子,也许像她没穿衣服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