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是一个有名牌癖好的人,虽然很穷但是好像也并不影响他好这一口。仿佛是中毒了一样,他对于名牌的台前幕后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好品牌的衣服鞋子他看一眼就能说出所有的故事,令人大开眼界。
而且他歧视没有品牌感的人,看人就是唯品牌论,仿佛世界在他眼里就是那些品牌的LOGO,再无其他。我对他说:“是不是名牌都没有什么关系,使用价值都是一样的,就你喜欢名牌。有衣服穿就行了,讲那些虚荣干什么,脱了衣服谁还知道你穿的是什么名牌。”
他挽起袖子,手臂上赫然的文着一个巨大的飞天钩钩,“要不要再看看,我的背上还文着好多名牌的logo。”
“好了好了,I服了YOU,也不想想你父亲,他还在做农活呢,无知!”
“那是两码事,这不关你的事,你又提我父亲做什么,他现在还想打我。不吃了!”他扔掉碗筷走了。
吃饱了便在寝室睡午觉,到了下午不上课去打篮球,我通常是和老林一队,因为我很怕被他盖帽。老林指着对方一双黄色有几条斜杠的鞋子说:“阿迪大师,科比三代,和我上一双鞋同样的价钱,3527万元人民币,你去防他。”
我吓了一跳,天哪,这不是天文数字吗。我不明白,打篮球何时也跟天文学扯上关系了,篮球何时也变成贵族运动,好似拿着一个巨型的高尔夫球站在微型的挥杆用的球场。我有些怵对手,看着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球鞋,心里就感到自卑,力量无法集中。
他时不时瞟我几眼,我感觉受到了伤害,有些丢人,越打越没信心。老林朝我吼道:“你这蠢材,怎么搞的,把他防紧点,别那么容易就被他给过了。”我好像受了委屈,结结巴巴的说:“他……他穿的是名牌啊,那么贵的鞋,怎么……防……”没办法,我只要一得球马上传给老林。
没来由的敬畏,磨损了自己的斗志。那不是一种力量,却被赋予了力量阶级等等含义,超出了生物体上的无聊装饰的本义,拉开距离,形成社会。法老的黄金面具,女王的皇冠,钻石权杖,都有直观而强烈的社会属性,它们是活的,一直延续到现在仍然不变。
我的脚放在病床上,或者放在别处,因为我暂时还感觉不到它。我不需要球鞋,祥云一般在天空漂浮。她的脚步很轻快,穿着低跟凉鞋,露出漂亮而优美的脚踝。粉红的连衣裙像阵风。
老林也穿着一双名牌球鞋,鞋面是钩钩,斜杠,和隶书的一字,金光闪闪的很刺眼。我很羡慕的问老林:“你这双鞋子很漂亮,多少钱买的?”
“几千块钱,是混合名牌,一双抵三双。我花掉了三个月的生活费,这双鞋的性能很好,鞋底有弹簧,打球时跳的比别人高些,看到我刚才那个扣篮没有,全多亏这双鞋。”
“扣篮是很好,可是你为买这双鞋花了三个月的生活费,你这几个月怎么过啊?避孕套都要靠借。”
“这个倒不用你操心,我批发了几箱方便面,可以对付过去的,没有钱了再到同学那里去混几餐饭吃。不出去泡妞,就躲在寝室打手枪就行了。这鞋穿着太爽了,我都舍不得脱下来了,走路都有弹性像在飞一样,你什么时候也去买一双。”
“我买不起的,还是留点钱买避孕套吧。”
“你再这样穷酸,我以后就不和你一起打球了,我还靠这双超级球鞋去球队试训,到时穿这双鞋子扣几个篮给他们看看就行了。”一个不停弹跳着的身体,看起来很怪异,长长的兽形黑影。
打完球,我正脱光衣服扶在栏杆上悠然地晒着太阳,老林过来叫道:“走,到老同学那里去混饭吃。”
“现在去是不是有点晚。”
“不晚,现在刚好去吃晚饭,明天再回来。”
饿得很,我立马跟他走了,像一阵风一样。到另外的一个市镇上去,也就是从‘品’字上面的‘口’到右下方的‘口’里面,本以为半小时的路程就能到,哪知坐了两个小时,转了三趟车,还没有到,看来晚饭只有在车上吃空气拌口水了,到了那里就只能算是宵夜。
都市夜晚的平面图一半是由熠熠生辉的广告牌组成,那些破旧的房子在灯光的映衬下反而变得有模有样了,来往的人群川流不息,像睡醒的猫开始疯狂的偷腥。
街边上满是摆夜市做烧烤卖肉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油烟味夹杂着熟肉味窜到车厢里面来,钻到鼻孔里,充满诱惑让人直流口水,不住地往肚里咽。车越走越偏僻,口水都没有了,但肚子不怎么叫,像小孩子要东西吃,泪哭干了都没有用,只能老老实实的不做声。
车仿佛是在一片荒芜人烟的地方停下来,到了个简直比农村还农村,像是偏远地区的哪条山沟的地方,竟也有大学。
老林说:“这你就不懂了,越偏僻的地方,地价越便宜,生意便可以很快做大做强。”我跟在他身后穿巷子,一个在面前不停弹跳着的身体,长长的黑影,感觉很怪异。
门口有一尊压榨机的雕塑,让人歇斯底里,装在榨汁砌成的墙上。建筑物也是经过时间挤压的,压出许多皱纹来所以显得很沧桑。但你看不出那是一张苦情相还是一双智慧的眼睛,透过它可以了解到很多。
建筑物即使没有我们年长,也会比我们深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相熟的面孔,便急切切的把他往食堂里拉让他请吃饭。熟面孔一甩袖子跑了,但他哪里跑得过老林,怎么说他也是个体育健将,更何况他此时穿着他的那双混合名牌篮球鞋。
熟面孔跑到寝室关上门,老林从窗子里钻进去,对方又躲进厕所,老林便赶到厕所,熟面孔到处躲,老林紧跟不舍,最后在一棵长有刺的橡树上把他像摘篮板一样摘了下来。
那个熟面孔无计可施,坐在桌子上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们秋风扫落叶般的扫餐盘,最后丢了三十块钱在桌子上唉声叹气的走了。熟面孔回到寝室换了一张笑脸然后去参加周末舞会,兔子舞、恰恰之类,在美女旁边摩来擦去。
他忘我地扭动着躯壳,仿佛灵魂出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