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吓了一跳,她这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没准一边说就一边往这里赶来呢。我听到电话那头还有汽车的声音,估计她在车子里,想到这,我不由慌了。
“别!”我说:“医院这地方不方便说事。我来找你吧,你现在街上吧?在哪里呢?”
她说:“我在二环路上开车,开着开着我就想哭,越来越想哭,刚才等红灯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哭了,哭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难道你的车现在还停在十字路口中间?”我惊奇地问。
“是啊……师哥……”她轻轻地抽泣两下,说:“我觉得好累,我没力气……我走不动了……”
我被雷得不轻,她居然可以把车停在路口就为了哭一场,而且她可能是这世上第一个因为自己体力不支而导致汽车走不动的司机。这事绝对是天下奇闻,这人简直是天下奇人。
“你快开走啊!别停在那里,太危险了!”我说。
“师哥……我头晕啊……我看东西都是模糊的……”她也变得恐慌起来。
我想我现在不应该急,不能让她更紧张,否则她一发动车子就朝别的车冲过去了。
我说:“你先别急,别急……乖……你把天窗打开,透透气,然后你平静一下,想想你一般开车时候的感觉……接着发动,踩油门,顺着前面的路走就行了。”
她沉默了一会,我只能听见她长长的呼吸声,料想她一定是在努力地平复自己。
“好了么?如果好些了,就发动车子,往前走。”我说。
“好些了,师哥,我可以开车了。”她缓慢地说:“我去哪里找你呢?”
我感觉轻松了许多,说:“那就好那就好。你现在去学校吧,我们在若水酒吧见。”
“好的,那我马上就去那里”她说。
挂掉电话,我长叹一口气,看来今晚是不能陪美美了。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她,她还在看电视,但不时地望望门口,好像在等待我回去。肥皂剧应该快演完了吧,如果我现在走了,这个夜晚她会不会孤独呢?我有些不忍心,但我也知道,我必须要去见王明君。
我推开门,美美扭头看着我,满脸的微笑,说:“接完电话啦?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还要背着我说。”
“哪是呢,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看电视么。”我笑着说:“咿,奇怪了,你以前可是从来不会关注我的电话的呀,怎么一下子关心起来了呢?”
“嘿嘿……那是因为以前我还没把你当做我的心腹!”她得意地笑着,强调说:“你知不知道,在我这里,‘心腹’这个身份,可是相当金贵的哦!”
“得,承蒙您抬举!看来现在我做什么事你都要过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吧。”我说:“我们剧团的新剧刚换了角,这不是戏剧节又近了么,所以要进行整剧排练,学校的活动室平时挺紧张,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有空了,所以团长叫我们回去练练。”
在说出这段谎言的同时,我在心里仔细检查着每一句话,生怕露出了破绽。说完之后,我既感到庆幸,也感到愧疚。我觉得我不应该欺骗她,但除此办法之外,我没有选择。虽然我的原则是一定不能让这两个女人产生任何交点,但仿佛这种情况正在慢慢趋近发生,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美美听我说完,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舍地看着我。
“你等等……”她说着,从床头的塑料袋里拿出两只香蕉递给我,说:“这个你拿着,排练中途休息的时候吃,练完早点回宿舍睡觉……明天早上你不用急着来,最近你也很累,就多睡会吧……”
我的心里有些哽,我觉得自己是在欺骗她的信任和真诚。看着她真诚的模样,我感到自己忒不真诚,心里的愧疚感比铅球还重。
“你怎么愣着啦?”她拿过我的手,把香蕉放在我手里,说:“快去吧,排练肯定要花不少时间,早点去早点收工。”
我拿着香蕉,心里不是滋味,说:“我怕我走了,你一人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呵呵……”她直起身子来,拉着我的手说:“我知道你想陪我,但是你这次的谢幕演出也很重要嘛……你看本小姐从商的时候,对每个顾客都是一丝不苟;你每次的排练,也当然不能马虎……”
她说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咿,好像我还从来没看过你排过戏呢,你演个什么角色呢?”
我正要回答她,她又坐回床上摆手说:“你先别说,等你们参加戏剧节那天,我亲自去看,哈哈哈”
我说:“那一会你看完电视剧早点睡,如果睡不着,就看电影频道,今天周末,晚上的电影好看。”
她瞪了我一眼,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老是婆婆妈妈的呢!小小的事情被你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拿着你的香蕉快去!”
我看看手里的两只香蕉,拿出一只放在美美的床头,说:“行,你早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就得了吗。这香蕉我一只你一只,我一会就吃掉,明天上午我来之前,你可得把它吃掉哦。”
“好啦!你再废话活动室就该关门了!”她坐起来轻轻地推了我一下,然后扭头看电视,装着不再理会我。
我拿着香蕉走到门外,再看看她,轻轻地关上门。
灰黑色的夜幕下,昏黄的路灯光中,我缓慢地行走在无边无际的建废墟里。推土机已经蚕食掉周围地面上的一切,让我的能看到更远的地方,我心里感到愉快,因为我认为这块地方曾经掩盖了太多的肮脏,一切推倒重来或许是最好的方式。夜幕宽阔,我感到自己置身于一个没有丝毫掩盖和保护的偌大空间中,我突然觉得大脑空空,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正要去哪。
这时我的手机收到短信,王明君问:“师哥,我快到了,你在哪?”
我这才想起我要去的方向,赶紧朝若水走去。
走进若水,我感到了出乎意料的气息。
整个酒吧里只有两盏微弱的灯,安静得出奇。老板斜坐在门边的吧台里睡着了,他睡得很熟,我估计朝他的胸口踹几脚他也不会醒。看样子,若水酒吧也即将变成回忆。周围这片地方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除了学生,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再来这里,而且今天不是周末,所以这里惨淡至极。
吧台旁坐着一个人。还没等我开口,她叫了一声“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