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周末晚上活动室要留给其他人排练,所以戏暂停。我百无聊赖,想想在学校的这两年多时间里,仿佛心情从来没有最近这么无聊过。以前的生活总是一段接一段,中间没有任何空隙,或者说我饱和的激情总是能掩盖住它们,而最近我却总是出现停顿,确切地说是我的大脑会间隙性地空白。
我离开宿舍去超市买水。有一段路的路灯常年处于坏掉状态,黑得不一般,常常能在这里听到倒霉蛋跌倒的惨叫声和暖水瓶爆裂的闷响声。这种黑暗很纯粹,也很极致,就像是阳光永远照不到的角落,以至于我每次走到这里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安全感,同时感觉到身体里某些平时被压抑的东西在迅速膨胀。有人说:“只有在黑暗中,人们才能看到自己最本质的欲望。”这句话相当有道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鱼香肉丝气味,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蛋连人带晚饭地跌倒在了这片土地上。两个女生从我对面走来,有说有笑,她们用手机当手电照路。绯红色的光掠过我的眼前,就像一团燃烧在黑暗中的火光。我突然想起了王明君,仿佛她在我心里就是这般的颜色,而且只有在夜里才会发出光芒。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一个座机号码。
“你别说话!让我猜猜你在哪里!”美美的声音。
我听到她的声音心里突然有种纠结的感觉。
我沉默片刻,说:“你猜吧,如果猜对了,我就再给你拉一次货。”
她咯咯地笑,说:“你一定不在宿舍里,也不在街上……肯定在学校里。”
我有点吃惊,问:“你能再说准确一点么?”
她想了想,说:“你一定在林***或者宿舍旁那条没有灯的路上!”
我更加惊奇了,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哈哈……你一定在四处看吧!我可没在你旁边!”她得意地说。
我很不解,说:“那你知道我究竟在哪里么?”
她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本小姐法力暂时还没那么大,等我再修炼几天。”
我说:“虽然你没彻底猜出来,但也八九不离十了……你怎么知道的呢?”
她笑着说:“其实我也是乱猜的。你旁边什么声音都没有,说明你不在屋子里,不在操场,也不在街上,更不会在酒吧……那应该就在学校里最安静的地方啦。”
我说:“我就不能蹲在厕所里么?”
她大笑,说:“我都听见你脚步声了,你拉屎的时候还到处走啊?”
我笑道:“得得,算你猛。你还在你姑妈家?”
她说:“她是找我妈倾诉,又不是找我……再说,本小姐是有事业的人,哪能在那里瞎耗。”
我说:“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回来了?”
她嘿嘿地笑,说:是呀,不然我怎么会给你打电话……我的小跟班,今晚跟我一起去车站吧!”
虽然我以前一直想跟她去车站,但现在她叫我去,我却突然迟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有点不想见到她,或者说有些莫名的惧怕感。
“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啦?”她问道。
我也纳闷自己是怎么了,不由想到了昨晚和王明君的事,仿佛是它在我心里隐隐作祟。这种感觉无法言喻,因为以前我从没因为和一个女生的关系而影响到面对另一个的心态。我决定和它斗争。
我拿出惯性的镇定,说:“嗯,没什么,我在看时间。”
她说:“有问题么?你现在有事?”
我说:“没事呢,我马上就过来……还是到你家楼下吧?”
她说:“你不用跑那么远啦,我现在出发去车站,你也去车站,咱们在大门口见。”
挂掉电话,我深呼吸一口,慢慢朝校门口走去,但总觉得我的心比脚行走得缓慢。
城市边缘的火车站,并非是这个城市的主站,昏黄的灯光表达着它也对自己的不入流感到惶恐。这里的人口密度和校门口的小吃摊有一比,非主流的年轻人、土掉渣的老大爷、叼香烟的男人、抱小孩的妇女,各色各样的人快速经过我的面前。我就像坐在一列奔跑的火车里,正从车窗里看着他们。我不禁想,这些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是什么样的动力支持着他们一刻不停地奔走?仿佛每个人,都永远没有终点。
一只手从背后拍我,我转身,看到美美的大眼睛,呼吸却在瞬间停顿了一下。
“哈哈!就一天没见,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她满脸笑容。
“噢……”我压制住心中那点奇怪的感觉,说:“没什么啊,我是吃惊一天没见你居然变漂亮了。”
她大笑,说:“低调点低调点,你拍马屁也别这么直接嘛,快帮我把车推进去。”
我推着她的简易货车跟在她后面,从候车室旁边的一条小道走到月台。一路上她不停地跟别人打招呼,好像车站里所有的人她都熟识,怪不得她自称是这里的老商户。每个和她打招呼的人都会怪异地看我一眼,那种微微不解的眼神让我感觉很别扭。一个卖茶叶蛋的大妈伸着脑袋看我半天,然后叫道:“哟!美美,请小工啦!”
走到一号站台时,美美说:“停下吧,就这里了。”
我看看四周,小商小贩还真不少,很多都聚集在一号站台上。
我说:“怎么大家都在这里呢?这块地方有灵气?”
她说:“你傻啊,火车进站,车头肯定就停在这里了嘛,然后我们顺着火车走下去,差不多走到末尾的车厢,它就该出站了。”
我明白过来,说:“哦,原来这是职业习惯。”
她笑着说:“那当然,本小姐可是在这条站台上走了几年了,每次都是这么走来走去的。”
我说:“待会火车来了,我干什么呢?”
她想了想,说:“车子就停那么几分钟,时间挺紧的……拿货收钱你都不熟悉,你就推车吧,一路走一路吆喝就行。”
我说:“吆喝?我吆喝啥呢?”
她说:“就照我平时的话喊吧……豆腐干牛肉干饼干面包薯片鸡爪榨菜方便面开水现泡——”
我默念一遍,不解地问:“开水现泡是个什么东西?”
她哧地一声笑出来,叉着腰看着我,像是对我很无语,然后她从手推车的最前端变戏法似的抓出一个暖水瓶,得意地举在手中。我纳闷我刚刚怎么就没发现车子上还挂着一个那玩意。
她说:“你喜欢干吃方便面么?”
我笑笑,说:“算我白痴,你这售后服务还挺齐全呀。”
她把水瓶放回去,说:“那当然,这可是吃饭的家伙,你还得学着点。”
我点头说:“那是那是,跟着你这么走一趟,受益无穷。”
她说:“你他妈就别矫情了,快把吆喝练熟了,当跟班就得专业一点。”
我再将那些词语默默念叨着,和她一起等待着火车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