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啜了口咖啡,轻指窗外的天空,缓慢说道:“你看天上的云,就是‘色’,而天空,就是‘空’,天空中有云,但天空仍然是天空,不会因为有云无云而变成不是天空,就是色不异空;同样,云在天空中,但它依然是云,无论天气如何让变化,无论它的位置在哪里,它都是云,就算没有天空,它也依然是云,永远不会改变,这就是空不异色……你明白了吗?”
我说完,看着更加迷惘的王明君,心想我胡扯了一大堆,自己都快被自己绕晕了,你能明白就怪了。
她慢慢理着头绪,接着问我:“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什么意思呢?”
按照我和哥们平时的理解:一个男人找女人玩,就是“色”,玩过之后过段时间又想玩,那股劲头,就和从没玩过一样的兴奋,就是“色即是空”;如果他不玩,躲在家里看****,一边看一边意淫,就和东东一样,这就是“空即是色”。
但这只是我们这些世俗人的曲解,佛理万万不会是这样的。我猛然想起了我常说的那句话: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句话现在或许有用,然后决定,就用它来扯吧。
我依然缓慢地说:“佛家有句话,叫本来无一物,你知不知道呢?”
她赶紧点头,说:“知道啊,我姑姑说过,就是说佛家认为,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不存在的,都是空的。”
我说:“就是那样,世界上一切东西都不存在了,就好比任何东西都成了‘0’,你也是零我也是零这家店也是零,既然都是零了,那是不是又都是一样的了呢,所以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懂了么?”
我对自己的应变能力和逻辑能力感到满意,我觉得我要是生在古代,没准是宋世杰那样的人物。
再看王明君,仿佛更加迷惘,但意外的是,她迷惘片刻后突然变得兴奋,说道:“师哥!我明白了!你真厉害!”
她的明白却让我迷惘了,我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
我说:“你明白了?”
她用力地点头,说:“是啊,经过师哥解释,我好像真的明白了。”
我说:“你讲给我听听。”
她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根据佛家的理论,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是空的,不存在的,所以不会因为其它原因而改变,也因为这个原因,所有东西都没有差异,都是‘空’,对么?”
我觉得她的解释似乎比我的解释更能让我明白些。
我点点头,说:“大概,就是这样吧。”
她很高兴,说:“师哥,你真是很有才,把佛理举例子给我讲,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被她彻底打上了“有才”的印记,看来我的确很会装。其实男人的一生就是“装”的过程,会在女人面前装,就能搞定女人;会在工作中装,就能干好事业;如果能在一些具有转折意义的机会中装得挺挺的,那就不得了,他就成了大人物。所以,装,是男人的基本属性和谋生技能。
王明君喝完咖啡,从提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我一张。她拿纸抽纸递纸的一套动作很有大家闺秀的味道,柔柔弱弱的,让我不禁多看了两眼。她用完纸巾,又从包里摸出镜子口红补妆,那抹胭红划过朱唇,娇色欲滴,再加上她身上发出的淡淡幽香,几乎让人心醉。
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突然转过眼睛看着我,让我猝不及防,心生尴尬,幸得多年练就的厚脸皮才没让她看出我的心理变化。
她问我:“师哥,你的咖啡凉了吧,我再给你叫一杯?”
我说:“不用了不用了,咖啡不能当饭,喝完我们就走。”
我说完,把剩下的咖啡一口倒进肚子里,心里一股糊糊的感觉,就像吃下了一堆臭豆腐的皮,看来还真******万物都是一样的啊,连猛喝咖啡的味道居然和吃臭豆腐是一样的,这俩玩意哪跟哪啊。
她看着我笑起来,说:“师哥,你别急啊,慢慢喝完才走嘛。”
我说:“这玩意慢喝不过瘾,下次我们还是喝奶茶。”
我俩从咖啡馆出来,天桥上依然围着很多人,但比刚才少了。人群里居然还有几个老外,都津津有味地听着盲人大爷拉云胡,然后一起鼓掌,再窃窃私语地相互讨论,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也很好奇。
我心想这些老外讨论什么呢,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么,再一想这也正常,老外看中国什么乐器都是好奇的,说不定我搬几个簸箕到美国街头去敲,还会被当成民族音乐家,赚几个美元什么的。
王明君再从包里拿出那张绿色的毛爷爷,放进盲人大爷脚边的纸盒里,围观的人更加热烈地窃窃私语,都夸这女孩有钱。盲人大爷却全然不知,自顾自地拉得欢畅。
突然,我听到一声尖利的“知啦”的声音,纳闷云胡居然还能跨到这个音域,再一看,原来是大爷过于卖力,把一根弦拉断了。
所有人都发出叹息声,大爷摸了摸弦,再摇了摇头,再跟着大家叹息一声,然后起身,准备收起凳子离开。
也许只有我知道,如果云胡的弦断了是可以再接的,它的弦不是其它的弦乐器那样的金属弦,断了必须得换。云胡的弦软软的,韧性很强,我都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但是我知道,断了的弦可以用打结的办法接上,只是接上之后音调会变高,不过没关系,把另外的弦调一调就行,让整个的音调变高,一样能用。我小的时候看到爷爷接过,那时候他刚得到云胡,就瞎拉,经常拉断,经常接,有时候一整天都在接弦,到后来他那把琴的弦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结,就像原始人计事的绳索。我现在还记得,该用怎样的结才能系紧那牛皮筋一般的弦。
我走上前去,靠近盲人大爷的耳边说我会接弦。他用奇怪的表情对着我,倘若他的眼睛能看见的话,眼神里一定充满了怀疑。我知道这是件比较生僻的事,唯一能让他相信的办法就是我再让这把云胡复活。
我拿过琴,手心里一阵温暖,仿佛我们已是多年的朋友,久别重逢,感慨万千。我仔细地为它打结,就像正在修补我的现在和童年之间被那段被学校糟蹋掉的美好年月。
调好音,我把琴给了老大爷,他试着拉了拉,然后朝我露出了赞许和感激的笑容,人群为我鼓掌叫好,充满了赞扬的词语,我就像站在舞台中央的主角,笑纳着人们的赞美,想不到第一次扮演自己,竟然如此的快乐。
一个大妈对王明君感叹说:“你男朋友真厉害。”
几个老外朝我竖起大拇指,连连说:“Good!Goodwork!”
王明君也惊讶和崇拜地望着我,我料想如果我是张志超的话,她多半会扑上来跟我热吻,然后盲人大爷再来一曲《春江花月夜》,那场面明天一定能上日报头条。不过我一想到张志超,总是觉得很别扭,直骂自己这么高兴怎么会想到他呢,这不扫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