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搅动咖啡,然后停住,说:“也是因为我和志超的事,我爸爸妈妈闹翻了,我现在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说:“具体一点,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说:“我爸爸一直很反对我和志超在一起,他说志超是富家子弟,没志向,又不爱学习,所以他和我妈经常吵架。今年高考,志超考得很差,他家里本来想让他出国去,但他讨厌上好大学,想学服装设计,所以就到这学校来了。我本来考上了浙大,但我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没去浙江,也到这里来陪他。就因为这事,我爸妈彻底闹翻了,吵了几天……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开口说一句话,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她的头低沉下去,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哽咽,我看见有液体掉落在她的咖啡里。
我张大嘴巴听完了这一切,我不是惊讶于她老爹怎么打了老妈,而是惊讶她为了张志超所做的事,不只是猪学会了潜水那样简单,而是嫦娥奔月飞到了半空,听到了八戒的呼唤又折了回去。
我无法对这件事展开评说和建议。
我轻声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她的头抬起一点,我看到了她的泪水,她摇头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觉得我犯了大错。”
我想,抛开张志超是什么样的人不说,王明君这女孩面对爱情表现出的勇气是让我佩服的,敢于舍弃自我和一往无前,虽然这样的做法在多年以后或许连她自己都会觉得幼稚,但的确让我想起了一句名言:要爱了,就拼了。年轻人的想法也许总被父辈们嘲笑和不齿,但我们唯一拥有的,不正是这股敢爱敢恨的劲头么。而且,此时面对心理极度脆弱的她,我还能说出其它什么来呢。
我说:“你别急,这条路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就没有对不对错不错的说法,只有继续走下去,也只能有‘我现在该怎么做’的想法。我觉得……消除张志超和你爸爸之间的隔阂或许是现在唯一的办法,比如说……让他俩直接交流。”
我说完的时候自己都感到可笑,我居然成了张志超一边的了。
王明君完全抬起头来看着我,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
她说:“师哥,你是说让我爸和志超谈一谈?”
我点点头,说:“只能这样了。你想想,要是他一直不和你爸沟通,你爸对他的印象就始终无法改变,只凭你去形容他的好是不直观的,所以最好让他们两个面对面沟通,只要事情被摊开了说,无论结果如何,对大家都没坏处的。”
她的眼神变得开朗,像是突然明白了。
我接着说:“我想你爸也不会是那种太固执的人,现实的事情他也必须要面对,所以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
她再点点头,说:“是啊,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爸那么讨厌志超,一定不肯和他说话,现在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就是现实,无论怎样他都改变不了的,我爸也是一个比较现实的人,我先去和他谈,应该能行的。”
我说:“那就对了,其实这事也没有那么复杂。”
“但是……可是……”王明君的表情瞬间又变得迷离,她喃喃说:“可是爸爸妈妈之间,又该怎么办呢?”
我说:“既然他们的矛盾是因为你和张志超而起的,只要你爸和张志超谈好了,他们的矛盾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她看着我,听我说完,却又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的……”
我觉得这里面仿佛还藏着什么隐情。
我说:“难道还有什么原因么?”
她再次低下头去,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搅动咖啡,像是有什么话却难以启齿对我说。我想不说就不说吧,还让我省心了,我料想如果她一开口一定又是什么惊天大事,很可能直接把我雷翻。
她搅了很久的咖啡,像是在慢慢调节自己的情绪,我都怀疑她的勺子已经被磨得只剩把了。她突然抬起头,用很久才酝酿出来的略略轻松的表情对我说:“师哥,我不想说这些事了,我们能换个话题么?”
我求之不得,瞬间感觉放松不少。
我说:“好啊,换个,你说谈什么。”
她说:“谈谈佛经怎么样,那本《药师经》你看了么?给我讲讲行不。”
我感到这个话题的难度比刚才的更高,完全是我一窍不通的东西,我压根不知道佛为何物。我只怨恨自己上次吹得那么“有才”,搞得现在没法下台了。但我毕竟是久经戏场的角色,心里稍乱但面不改色,看来现在能做的只有见招拆招了。
我说:“最近忙,所以还没来得及看那本呢,想等闲了时候再看。”
“哦。”王明君点点头,像是相信了我的话。
我觉得这一招仿佛拆得很到位。
“那你能给我讲讲心经么?上次听你给我介绍,我就回去看了,我不知道我理解得不对。”她看着我,再次满怀期待。
我被雷得不轻,因为心经是我介绍给她的,我总不能又说还没看空了再看吧。看来当一个“才人”还是挺不容易的,要随时做好给别人当导师,引领众生奔向彼岸的准备,可现在“众生”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却是******旱鸭子一个,看来只有另想办法了。
我抿了一口咖啡,说:“你把心经看完了?”
她说:“是啊,我还看了解释,解释太长了,我很多都不明白。”
我故作深沉,说:“解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理解。”
她迷惑,问:“师哥你说的是……”
我说:“心经一共有多少字?”
她说:“二百六十个字,我现在每天都抄一遍。”
我也终于知道原来心经只有二百六十个字,这就好办了。
我点点头,说:“对,不长,但是它里面包含的东西很多。”
她点头,说:“是啊,解释就有很长。”
我说:“所以我不可能一次就把每一句都讲给你听,你选一句你印象最深的吧,或者说最有感触的,我可以和你探讨一下。”
她想了想,说:“那就这句吧,‘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看起来很简单,但我太笨了,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很迷惘。”
我很想说我比你更迷惘,但不能那样,我必须装,凡是有才的人都是先把自己吹胀之后再装,只要挺过“装”这一关,就说明你是真正“有才”的人。很多人庸碌一辈子,就是因为既不会吹,更不会装。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淡蓝淡蓝的,飘着几朵虚幻的白云,我想,既然是佛理,那就把它往虚幻里吹,吹得她越不明白越说明佛法广大,是她自己愚钝,与我无关。我这样一个能写荒诞剧本的才人,这点想象力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