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洽一指卫武，“好了，现在你继续说。先对着君上坐案施礼，然后就对着君上的坐案陈述，其余人不许打断——不管轮到谁陈述，别人都不许插话、提问、打断。”
卫武对空案一拜，然后道：“君上，这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如果是各家的领民，愿意成为常备军，显然是家里离了他，也能管理好的。那么，等于是他多挣一份俸禄，既如此——他家对领主的税照交。
至于国人（住在城里的自由民），现在常备军有俸禄，只要君上开口，明天军营大门就会被挤破，别说一个师，二个师不难。”
这时，不同意见者示意要发言，蒙洽见卫武示意他的发言结束，就一指中间刚才卫武发言的位置，示意他可以去发言了。
这家家主也先对着薛侯的空案一拜，刚开始说道：“请问卫司马……”就被蒙洽严厉地打断：“请注意陈述时的纪律，只许对君上陈述，不许对其他人！尤其不许质问他人。
你是重新来呢，还是让其他人先说？
再犯这种错误的，逐出会场，三犯者，不再有参加会议资格。”
老家主尴尬了，等蒙洽说完，示意自己重新来，得许后重新对案一拜，说道：“君上，如此一来，各家的领民怕是都要去参加常备军了。虽说可以继续收税，但是人都跑了，征集时本家就凑不出规定的人数了。那时是否会对本家加以处罚？是否加入常备军的领民，在征集时回到本家（家族）军队来？”
此后大家纷纷发言，很显然，常备军的领民不能再回家族军队，训练、装备、战法、指挥都不同，有违设立常备军提升战力的初衷。最后双方妥协，领民需得到领主许可，方可参加常备军。但是军律就是军律，领主征集时还是要凑足规定的人数，否则依律处罚。
这时有人指出，如果领民放弃土地，那他就完全自由了，不再是领主的领民——不需要得到领主的许可，就可参加常备军。如果常备军觉得还要交税不划算，干脆放弃土地，光拿俸禄就能生活；如果把家搬到城里，家里人进工坊做工的话，比种地更好。所以最后领主还是收不到这个税。
所以，不仅收不到参加常备军领民的税，连种地都不能再指望领民了，只能是奴隶——没有战争就没有奴隶。马上就有人说，二个师不够，至少三个师。二个师留在国内防守，派一个师出去——不是派人往东海边去了么？干脆去那里顺便抓些越人③回来做奴隶。
有人说，越人野蛮，不如利用越人的舟楫，再往北，去抓东夷。
此议一出，苦于人力不足的各家纷纷叫好，居然立即有人提议并且立即通过了组建三个师常备军的提案。
卫武苦笑着指出：“即使现在能招满三个师的常备军，要形成战力至少一年；然后要等附庸的事情有了眉目，形势不紧张的话才能出发。不说利用越人的舟楫抓东夷可行不可行，那至少是二年以后的事情了。”
各家家主不泄气，反过来安慰卫武：“不要紧，明年常备军训练好了，再帮我们训练军队，统一指挥体系。重点训练怎么抓人（这明显是要为去海边征战准备了）。”弄得卫武哭笑不得。
卫武于是指出：“国人组建二个师的常备军，已经快到了人口极限。你们几家努努力，能凑出来一个师了不得了——问题是你们不肯放弃税收，那就不能作常备师；只能在狩猎时临时征集，怎么去东海抓人？来回都不止三个月，超过期限，你就收不到税了①。”
各家家主笑了：“只要能抓到奴隶，税收不收也罢。”
卫武笑他们的狡猾，说：“那这第三个常备师的人在哪？难道是野人②？你们肯哪？”
他们当然肯。薛国本来就小，他们的封地更加小的可怜，他们的领地内，哪还有什么野人？野人都在国君直属领地内。
卫武眼睛一亮，他们肯，但是国人不肯——允许野人当兵，那是侵犯了国人的特权。但，这是以前，全国只有一个师的编制——国人不肯让野人也当兵，挤占国人的份额；现在有三个师的编制，国人凑满二个师就不错了，那么第三个师，他们就不会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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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会议到此圆满结束了，最后薛侯考虑到今年的收益不错——而大部分收益都是公室的，决定给大家一些奖赏，也让卿大夫士们日子好过些，没想到反而又弄出麻烦来。
薛侯考虑到自己的人力也不足，想把人力集中到军械生产和少数几个重要的工坊去，把其他的一些工坊，或者转让给卿大夫们，或者也允许他们经营这些产业。
好事是好事，就是好处太大，各家顿时就争起来了。虽然表面上都保持着卿大夫风度，你揖我让，实际上话外的意思全是不肯相让。
蒙洽一看势头不对——薛侯的本意应该也是凝聚人心，大家有力往一处使，但是看这情形，恐怕反而会造成各家的矛盾。就跟薛侯建议说：“君上，不如我们把公室现在的产业盘点下，军械的那部分，肯定要留在公室。可以放开的，哪些比较重要，只能公室经营；哪些可以开放给卿大夫；哪些可以完全开放给国人，都梳理一遍，就好给大家分配了。”
薛侯觉得有理，就安排梳理一遍，除了传统的粮食、布匹、六材外，今年新添了：
养殖业、陶、瓷、纸、笔、石灰、水泥、砖瓦、机床、金属制品、服装（羽绒服）、制靴、捕鱼、粮食加工、农货物深加工、鱼类深加工、肉食品加工、调味、餐饮、甚至连烘焙业都出现了。
军械货物里多了：长弓、弩、藤甲、藤牌、棱矛。
再要按货物算，就更加多了。有不少只是偶尔制作，但是真要去做成作坊，生意绝对有得做——比如（薛离跟宫中大厨捣鼓出来的）宫廷大食堂做过的肉松，还有火腿等等。
正好薛离这几天被拘在营地里无聊，在帐门外探头探脑，看到父亲在处理公事，不敢进来呢。
薛侯把他叫进来，说，今年新添了不少产业，好多都是你胡闹、参与的，你帮着分分类，看看哪些可以分给卿大夫各家族去做，我们把人力集中起来，免得分心。
薛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按蒙洽的分类意见，画了一张表，按照重要程度，甲乙丙丁分类列好，然后在各类下填项目，在项目右一栏填货物。倒是很快就弄好了。
薛离看父亲和蒙洽都在看着那张表，琢磨怎么给各家分配。薛离就笑了：“父亲不必为这个烦恼，让各家自己选就好。”
蒙洽笑道：“要是能自己选就好了，差不多都要打起来了。”
薛离问了问原因，然后说：“父亲、老师，你们看，机器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比如说锯床。现在奖励给各家，各家得利，那么发明了锯床的梁司空，其利何在？
这个锯床，用于制作战车，不仅战车制作速度提高数倍，而且节省至少一半木料；用于制弓弩，弓身的加工几乎是眨眼就得，还可以用于制箭、制笔、家具……本来相当的两国，有没有锯床，数年间军力、国力就会相差数倍……
假设这个锯床，不是梁司空而是一个国人发明，如果我薛国不能使他得其利，他还会留在我薛国么？”
看到他们思考，薛离道：“就跟山林河流是领主的专利③一样，假如领主同意开放专利，国人进山砍领主的树，砍了就拿走，说是我出力气砍的，什么都不交给领主，这是礼么？总要跟交税一样，给领主交专利使用费，才是礼。”
“再比方说，水车都有人用，他们是用于提水。把水车跟石磨连起来，利用水力驱动石磨，是我想到的。那么别人制作水力水磨，就要得到我的许可，给我交专利许可费。”薛侯和蒙洽点头，这也是一种领权，作为领主，很容易理解。
“专利使用费，具体多少可以谈，不管是交一半给我，还是交一CD可以谈，但是白白使用可不行，非礼也。或者他另外想一种水磨，跟我的水磨完全不同，那别人用他的水磨的话，就要给他交专利费了。”
“再比如水泥，是我无意中想到的；后来的配方，是窑工试了很多次试出来的，那这个专利，就是我和窑工共有。专利的使用费怎么分，是我和窑工的事情；但是别人要做水泥，就要交专利使用费给我们。不想交，他就用另外的办法做水泥。
所以，在分配这个之前，我们要先确定专利所有人。比如梁司空发明的锯床和涂大夫的这个三棱刺，目前也不会对外卖，那公室的弓箭坊和铸剑坊，就应该出钱把专利买下来，可以一次买一年，也可以一次买十年，或者干脆买断——哦，顺便说一句，专利有效期二十年。也就是说，二十年以后，别人就可以免费使用了。”
“父亲可以在司空府设立一个专利司，专门负责发放专利证书。”
“发给谁啊？谁先想到的就发给谁。”
“如果有人用别人的想法领了证书呢？那原来的那个人可以请司寇断狱。
所思能够有其利，如此一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琢磨新机器、新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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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锯床是军国利器，现在是不可示人的，所以锯床和要用到锯床的工坊，要保护起来。别人要用，把原料送到专门的工坊加工，加工好了拉走，交加工费就好。
长弓、弩、藤甲、藤牌的制作方法也要保密，不然方法流传出去，大规模的弓兵和廉价的全甲士军队，就不再是我们一家了。
水泥的烧法和配方要保密。
其他的都可以放开。针④（薛离已经教涂果拉丝制作）、纸、笔、瓷、盐这几样，公室自己经营，应该可以养活军队和办党庠了。
利润较大的交给各家族，水磨、陶器、砖瓦、石灰、养殖、蛋鱼肉类的加工、造车、果脯、养蜂、榨油、羽绒服、鸡毛掸、制靴等等，都可以放开。各家族先选，我们包教会。各家族选剩下的，公室办个序（学校），教给国人，也是给国人添了一个进项。”
“君上，我们也不白教，就跟专利使用费一样，我们教给各大家族或者国人，他们每生产一个货物，就交给我们货值的二成，作为使用费好了。这笔费用收上来，专门供应军队、学校、抚恤伤残和善养老弱。”
“蒙师，还有个好处哦。我听梁司空说过，各国跟我国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各国土地都已开发完毕，那么各国各家族都有小宗子弟（次子和庶子）谋生路的问题，现在我国有这么产业，教给国人从事百业——如果我们宣布只要申请就可入籍，那我们还会缺人么？”
蒙洽一拍大腿：“各国各家族的庶子必然蜂拥而至，这下不仅识字的人有了，恐怕各国领民的庶子都会偷偷跑来，跟家主报个死亡就是了——只要我们不追根究底，他报名一登记就是我薛国人了。君上，我们只要颁布入籍令，军力和人力都不再是问题了，人口短时间内就能翻番。粮食不足可以买，如今我们的货物，利润丰厚得很。”
薛侯也是眼睛一亮，缓缓点头，道：“吩咐办理入籍的官吏，办理入籍时速度快些。”这是同意了，而且暗示审查时不要认真，走个过场，直接登记就好。
①领民有义务参加最多每年四次的狩猎（军事演习），每次三至十天。超过时间，就算是纳军赋了。纳赋不纳税，所以卫武如此说。
②非居住在城里和聚居点的，与国人相对，称为野人。野，城郊外。王野——王城郊外。野人没有当兵的权力。
③“专利”的名词很早就有，比如金（铜）矿是诸侯君主的专利（其他矿不是），山林河流是领主的专利。
④针在这时可不易得。拉丝法制成的针可是超级暴利。哪怕是铜丝拉成的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