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商议对策不欢而散之后,耿弇与众人的关系便如履薄冰,刘秀一时也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王朗派人发来檄文,让刘秀向他投降,否则不仅要派大军前来绞杀,还要传檄各地捉拿于他,于是刘秀又将众人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这前几日才听说王朗派兵来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冯异忧心忡忡的说道:“如今我们加起来只有两百多人马,如果真的与王朗的追兵对上,几乎毫无胜算。”
刘秀皱着眉头问道:“依公孙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该不会让我向那伪帝投降?”
“公孙自无此意。”冯异说道,“只是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来。”
这时王霸站了出来,“既然连公孙兄都没有什么好的计策,不如我们还是依前几日朱都尉(朱祐)所说,继续往南边撤如何?”
刘秀看了看邓禹,“仲华怎么看?”
“就依元伯所言,往南撤吧,这是目前我们除了投降之外唯一的一条路了。毕竟洛阳路途遥远,行军不易,还是往南撤稳妥一些。”邓禹说道。
“众位都主张往南撤吗?”刘秀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耿弇一眼。
耿弇见刘秀望向他,于是开口说道:“耿弇还是建议大司马往北。”声音铿锵有力,表情毫无畏惧。自从那听了舞萝的一席话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坚持自我,就算别人都觉得他是错的,只要他自己觉得是对的,就应该坚持下去。
“哼,居心叵测!”马成出声呛道。
耿弇并不辩驳,因为他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在一群不相信他的人面前,他说的越多,反而越会给别人污蔑的机会,反正到最后决策权都在刘秀手中。
“其实往北撤离也并无不可,”一直以来鲜少出声的傅俊这时候突然说话了,“只不过往北撤离的耗时较长,在撤离途中没有往南容易。”
“诶~我说傅子卫(傅俊,字子卫),你到底是哪一头的啊,怎么帮着耿弇这小子说话?”王霸不乐意的说道。
自从第一次见面与舞萝不打不相识之后,王霸心里就对舞萝有了好感,所以在那以后经常对舞萝示好,舞萝对他不冷不热的,却对耿弇那小白脸青睐有加,就连对待耿弇的小随从都比对他来的热情,于是就暗暗讨厌上了他们姓耿的,甚至有时候暗地里煽动其他人排挤他们。
“子卫并没有要帮谁,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大家同样都是在大司马手下做事,我自然要为了大司马考虑。”傅俊说道。
“你……”
“子卫说的有理,我们大家理应同心同德,不要有派系之分才是。”冯异这时候也站出来说道。
“公孙,没想到你也……”王霸气的脸色通红。
“元伯,”刘秀终于出声了,“伯昭是我们的北道主人,你不应该如此。”
王霸见刘秀都发话了,也不敢再造次,但是气氛却一时陷入了尴尬中。
“依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大家来投票表决往南还是往北,多数胜少数,大司马以为如何?”邓禹见此情景建议道。
刘秀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诸位觉得呢?”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都一直表示同意。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就来投票表决吧。”刘秀说道。
王霸:“元伯赞成往南撤。”
马成:“君迁赞成往南撤。”
朱祐:“仲先赞成往南撤。”
冯异:“公孙赞成往南撤。”
邓禹:“仲华赞成往南撤。”
……
除了耿弇,众人都赞成往南撤兵,就连刚刚说往北撤也无不可的傅俊也赞成往南撤兵。
听着他们这一个个的,耿新在门外气的吹胡子瞪眼。因为上次的关系,耿新非常不放心他们家大公子,但是他们几个谈话没有特殊事情他又不能进去,于是坚持要在门外守着,果不其然又听见那群混蛋欺负他们家大公子了。
正在这时,一身汉装打扮的舞萝从外面走了进来,“舞萝赞成往北撤。”说完便走到耿弇身边,对着他鼓励的一笑。然后将屋内除了刘秀的众人都一一扫视了个遍,原来上次他们就是这么欺负他男神的,特别是那个王八,平时看他觉得他人还不错,没想到居然背着她给她的男神穿小鞋,想到这里便狠狠的瞪了王霸一眼。
王霸被舞萝瞪的有些心虚,但是转念一想都是耿弇这小子害得他被舞萝瞪了,于是他也瞪了耿弇一眼。
耿弇虽然被瞪得莫名其妙,但是依然不为所动。
“舞萝你赞成往北撤也没用,少数服从多数。”王霸酸溜溜的说道。
舞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没事啊,我只是表达一下我的想法而已,至于究竟最后是往南撤还是往北撤,都是大司马说了算。”然后又对着刘秀施了一礼:“还望大司马恕舞萝擅闯之罪。”
刘秀摆了摆手:“无碍,舞萝不必多礼。”继而又说道,“既然大家都赞成往南撤,那我们就往南撤吧,王朗的檄文今日刚到,我想他的大军也没有这么快来蓟,让大家今日好好休整一番,我们明日午时再拔营起程。”
“喏。”众人一同说道,随即便离开了议事厅各自散去。
舞萝与耿弇刚走出议事厅,耿新就迎了上来,对着舞萝说道:“异族女你今天实在是太帅了,简直就是将那个臭王八给气死了吧。”王霸喜欢舞萝的事情,现在军营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听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无条件的支持另一个男人,他肯定嫉妒的要死了,哈哈,还是他们大公子有魅力啊,耿新如是想道。
舞萝挑了挑眉,“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确实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说完满含深意的望了耿弇一眼。
“咦~你那是什么眼神?”耿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完全被舞萝的眼神给肉麻道了。
耿弇却像是浑然不觉,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
耿新见自家公子装傻,害怕舞萝感到难堪,马上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舞萝却是感觉到无所谓,男神嘛,总是得高傲一些,难追一些,否则也就不是男神了。
“反正要我打听的消息也已经打听到了,而且我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司马肯定会召集大家一同商议对策,我就想着早点回来好了。不能让你们大公子一个人被欺负啊,到时候又把自己关起来酗酒怎么办?”
听见舞萝的揶揄,耿弇的脸红了红,不自在的咳了几声。
舞萝与耿新对视一眼,知道耿弇这是难为情了,于是偷偷的笑了笑,不再继续说什么了。
“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那么多酒。”舞萝望着耿弇在心里说道。
因为第二日要拔营启程向南,军中所有人这日都睡得很早,舞萝也不例外,虽然上辈子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夜猫子,但是自从她来到古代以后,就过着和古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了,谁让古代没有电灯电脑呢,黑黢黢的除了睡觉与幽会之外,也做不了什么了。在族里的时候她还能用夜明珠来照个明什么的,但是现在出门在外,又是在军营里,如果她拿夜明珠出来照明,似是就有些不太妥当了。
可是当她刚睡着不久,就被梦魇住了。
她梦见王朗的三千大军趁着大家都熟睡的时候将他们紧紧的包围了,先是纵火,然后是放箭,整个营地一片哀鸿遍野,邓禹、冯异、王霸等人皆身亡,就连耿弇耿新等人也是身中数箭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梦醒之后她还久久回不过神来,想着来投奔刘秀之前他们在客栈那一次,难道这次又是?然而她该不该讲出来呢?怎么和刘秀他们讲他们才能相信于她呢?上次因为只有二十多个人,决策者只有一个耿弇,现在有两百多个人,就算刘秀同意,也并不是他拍板了就可以,从决定他们到底往南撤还是往北撤这一件事情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让他们此时此刻立刻拔营,估计十分的困难,更何况他们未必相信她。但是如果不说,她害怕她梦里的所有一切都会实现。想了一会儿,她将衣服迅速的穿好,决定去找耿弇商议。
走到耿弇门前之后,她毫不犹豫的就敲响了门,毕竟人命关天。
耿弇起身打开房门,看见是舞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现在能来找他的,要么是耿新,要么就是舞萝,如果是耿新那毛躁性子,一般都是先出声叫他然后再敲门。
“舞萝深更半夜来找可是有什么要事?”回想她上一次半夜来敲他房门,是因为在客栈有险情,这次在军营里难道也有事情要发生?
舞萝点了点头,说道:“确是有要事要与伯昭商议。”
“进来再说吧。“耿弇这次倒是很大方的邀请了舞萝进去。
舞萝点了点头,走了进去,耿弇谨慎的将门关上了。
舞萝心里偷偷乐了,看来男神有进步啊,终于不是什么满口的男女大防了。然而她却不知道,对于耿弇这种人来说,当他对你讲究男女大防的时候,说明你在他眼里还是个女人,如果他对你已经不讲究男女大防了,那说明你在他眼里已经是人妖了。
“伯昭,现在情况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了,我算到今晚再过一两个时辰,王朗的大军就会将这里包围,但是我害怕大司马以及众人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不知道该如果是好?”
耿弇听后皱紧了眉头,经过那一次在客栈的事,对于舞萝说的即将发生的事情的真实性,他是相信了八分的,然而就像舞萝所说,如果他们两个这样贸贸然去告诉大司马说王朗大军要来夜袭,先不说大司马信不信,大司马手底下的那些人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会引来怀疑。
“舞萝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你是如何知晓这些事情的?“
舞萝听后神经一紧,她就知道耿弇会问这个问题,她来之前就在权衡,到底要不要告诉耿弇真相,不过后来想了想,如果她真的下定决心,将来想与他共度一生,那么她的事情他早晚都要知道的,而且她不想瞒他,更不想他对她有所怀疑,她想得到,他全身心的信任。不过她说出来以后,他就真的会相信吗?还是会觉得她只是在胡言乱语?
“我……这些话我只能告诉伯昭一个人,希望伯昭能为我保密。”
耿弇见舞萝要说出真相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紧皱着眉头忐忑不安的样子让他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既然舞萝觉得为难,那就不必说了。”
舞萝满脸诧异的望向耿弇,他不是很想知道的么?
耿弇看着舞萝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说道:“君子不强人所难,我想舞萝你不说,一定是有你的苦衷。”
舞萝顿时被感动的无以复加,没想到男神居然这么通情达理,简直太贴心了有没有?
“但是我不说理由,是不是很难让人信服?”舞萝又有些担心,“不过如果我说了,估计也还很难让人信服。”
耿弇沉吟了一会儿,估计舞萝不告诉他的原因中有一部分就是可能说出来害怕这个理由他不会相信吧,但是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荒诞理由呢?
“不如我们还是直接去找大司马说吧,赌一把,我想大司马应该不是一个将这么多人的性命当做儿戏的人。”
“可是邓禹马成等人估计很难会相信,他们本来就不信任你我二人,还不趁此机会打压你我?”舞萝说出了自己的真正顾虑。
耿弇淡然一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算我们今日不说,也不见得他们就少了对你我二人的怀疑。”
舞萝叹了口气,耿弇说的一点没错,“是我愚昧了。”舞萝说道:“既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大司马吧。”
耿弇点了点头,准备与舞萝一同去找刘秀,然而等他打开房门就看见不远处站在院子里的王霸了,于是顿住不动,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知道这个王霸是个直肠子的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嘴巴没个把门儿的,要是让他知道舞萝现在在他房里,不知道要说出如何不堪入耳的话。
舞萝见耿弇打开了房门却没有动作,于是有些疑惑的问道:“伯昭,怎么不走了?”
王霸本来是半夜起来如厕,走到院子里发现耿弇房里的灯居然亮着,于是便好奇的看了一眼,看到窗户上映着两个人影,于是便有些狐疑,正准备偷偷上前去查看,耿弇就打开了房门似是准备外出,看见了他便顿住不动了,他本以为耿弇是觉得被他抓了包而心虚,没想到一会儿却听见了舞萝的声音,顿时如遭雷击。
而舞萝也从耿弇身体的缝隙里看见了院子里的王霸。
耿弇看见王霸的表情就知道已经瞒不住了,要是再藏着掖着反而让他有话可说,于是干脆大大方方饿让开了身子,将身后的舞萝露出来了。
王霸在没有亲眼看到舞萝的身影的时候,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安慰自己说或许不过是个与舞萝声音一样的女子呢,不过现实再次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你……你们……”
舞萝见王霸一幅感觉看到了“奸夫****”的嘴脸,顿时深感无语。
“我们怎么了?我不过是有要事与伯昭相商罢了。”
王霸明显不信,“有什么要事非得深更半夜的商量?”
舞萝不知为何火气也一下子上来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啊?”
“你不告诉我就是和耿弇这小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王霸一想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有可能深更半夜在与另一个男人卿卿我我就嫉妒的发狂。
耿弇听罢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我与舞萝清清白白,王兄请注意自己的措辞,有伤舞萝清誉。”
“既然你们清清白白,为何会让一个女子深更半夜待在你的房中?”王霸质问道。
“当然是……”耿弇似是要解释,却被舞萝拉住了。
舞萝拉住耿弇之后对着王霸说道:“就算我们不清白又怎么了?男未婚,女未嫁,关你什么事?碍着你了吗?”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我……我……我……”王霸似是要说什么,却激动的满脸通红,说不出口。
“你、你、你,你怎么了啊你,你说啊?我看你是说不出来了吧。”舞萝见王霸结巴了,有些得意的说道。想在嘴仗上打赢她,他还得回去练个几百年。
“我喜……”正当王霸准备豁出去表白之时,刘秀等人却出现在了院子里。
“元伯,这是怎么回事?”刘秀问道。
马成也打了个哈欠,说道:“就是啊,你们大半夜的,吵吵嚷嚷什么呢?”
“我……我……”王霸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他很讨厌耿弇,但就如先前耿弇说的,舞萝的闺誉重要,总不能告诉大家他半夜发现舞萝竟然在耿弇房中吧。
舞萝与耿弇见刘秀等人出来了,对视了一眼,这时候,正好与他说王朗发兵夜袭之事。
“大司马,舞萝有要事禀告。”舞萝上前一步对着刘秀说道,虽然她知道这时候其实她不应该出头,理应由耿弇来说比较恰当,但是她不想耿弇再被众人怀疑。
刘秀疑惑的看了舞萝一眼,问道:“不知是何事?”
其他人也好奇的看着舞萝,想知道她这大半夜的,到底是有什么要事要禀告,与王霸吵吵嚷嚷的让大家睡不着觉。不过他们完全想错了啊,他们两个之所以吵架完全与舞萝要禀告的要事没有丝毫关系。
“王朗的三千大军大概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要来夜袭大营,舞萝建议大司马即刻下令我军拔营启程。”舞萝说道。
刘秀听罢皱了皱眉头,说道:“舞萝何以知道王朗的大军要来夜袭?”
“什么原因舞萝现在不便多说,但请大司马能够相信舞萝,等我军离开蓟城之后,舞萝再与大司马慢慢道来。”在那之前,她要想出一个像样的说法来才是。
“不便多说?我看你是说不出来吧。”马成说道:“这王朗今日才刚发来檄文,怎么可能晚上就来夜袭,任他大军再快也不会今日就到达蓟城吧,你一个女子就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了。”
舞萝嫌恶的看了马成一眼,她真的不懂这种人怎么最后会被刘秀封为“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难道是为了凑数吗?简直跟个搅屎棍没什么区别。
“你怎么就知道王朗不是为了迷惑众人的视听而发出来的檄文?为的就是让我们大家放松警惕,然后好趁着晚上将我们一网打尽呢?”舞萝反驳道。
马成被舞萝堵的说不出话来。
“诸位怎么看?”刘秀问众人道。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冯异率先说道:“俗话说的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又是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公孙赞成立刻拔营启程。”
邓禹思索了一会儿也说道:“不管夜袭是真是假,王朗的大军正在来蓟的途中是真,我们早一刻拔营,也就多一分安全,仲华也赞成立刻拔营。”
朱祐:“仲先也赞成。”
臧宫:“君翁也赞成。”
……
耿弇:“耿弇也赞成。”
“我……我也赞成。”王霸见耿弇开了口,也立即表示支持舞萝,现在他对刚刚耿弇说与舞萝是有要是相商有几分信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毕竟他们二人,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待在同处一室是事实。
“既然大家都赞成,那么我们就准备拔营启程吧。仲先,君翁,你们去将命令传达给将士们,仲华与公孙你们随我来商议接下来的撤离路线,伯昭你们剩下的就都赶紧收拾好各自的物品吧,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军营门口集合出发。”刘秀对着众人说道。
“喏。”众人答道。然后便根据刘秀的话各司其职去了。
舞萝抬头看了看天上有些灰蒙蒙的月亮,心道,这注定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