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里苏洛城刺史听见有人敲鸣冤鼓,让衙役将敲鼓之人带进来。绮姗随衙役进了大堂,等刺史问完话,顿时觉得头如斗大。看看在大堂上跪着的人,清清嗓子说道,“本官有旧疾,到了吃药的时辰,容本官去二堂吃丸药。”
进了二堂,刺史从怀中去了小瓷瓶倒出一粒小药丸就着白水咽下,府上门人倒了一杯淡茶递过去,“大人可想好这案子怎么判了?”
“一个是平国公的掌上明珠,一个是皇后娘娘的弟弟,这两位我可惹不起,等会我打发他们,再让师爷理出卷宗呈交刑部。”饮过茶刺史非常不耐烦。
“大人,这事你怎么判都行,就是不能往刑部送。”师爷在一边坐下,饮了口茶缓缓说,“这本是小事,给欧阳公子一顿鞭子或罚小姐百十两银子,旁人看了最多以为您畏惧国公或欧阳家的权势。可是呈交刑部,那就是您小题大做了。到时候御史台那边一句刑部日理万机苏洛城刺史在其位不谋其政,您可是无从争辩啊。”
“那你的意思是?”
“这事谁在理就向着谁。”
刺史握着茶盏沉思,左右衡量一番,幽幽叹气道,“得罪哪边我都惹不起啊。”
“大人,刚才您在大堂的时候我在书房找了些东西,想起来朝廷里的一些关系。”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崔二公子崔瑄在江东任监察御史。”
听到这里,刺史摆摆手不以为然,“凭崔家的恩荫,做一个监察御史有何难的。”
“大人,您别忘了,二公子是考过科举的,殿试第三名。”
杯子里续上水,“殿试主考官是翰林学士萧追。萧追曾是欧阳家的门人,殿试的卷子阅卷时顺序是打乱的,在萧追的掌控下能拿探花,学问是不错。”
“老爷,您再想想。”
“,当年御史大夫与工部尚书因为探花的事在大殿外大打出手。费了一番工夫要来的探花被放去做监察御史,朝廷里多少人说可惜。不过想想有什么好可惜的,御史大夫是自己外祖的得意门生,跟御史大夫常来往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与御史大夫是同窗,当年堪称双壁。至于大理寺卿,这个关系更近,自个的亲舅舅。这种关系,要羡慕死多少人啊。”
“老爷既然清楚,自然知道这案子该如何判了。”
与绮姗崔琛一起回家的还有崔玘与淑仁公主,管家平叔见公主的轻车简从而来吓了一跳,张罗点心茶水,“公主,夫人在内室休息,您略坐一坐,我去请夫人过来。”
“姨母在休息就不要打搅了,我先去姗儿那里坐坐。等姨母休息好了我再过来。”公主和颜悦色说道,说完随绮姗去了绮姗住的院子。
平叔沏好茶让丫鬟送去小姐房内,转身走到夫人住的院子向夫人禀告。
“毓纾来了?”宋筠听见平叔说的还是不能相信,毓纾以往来的时候都提前打招呼,“公主来了以后去哪儿了?”
“和三小姐一起回来的,两个人这会在三小姐那里饮茶聊天。二少爷也来了。”
宋筠提笔在纸上写菜名,写完递到平叔手里,“毓纾有身孕,吃东西有忌口,给毓纾备下这些菜。点心赶紧让人做出来送过去。”
书房里,绮姗拉着毓纾的手,“嫂子,看,这是我准备送给外祖的。”说着铺开桌上的早已装裱好的百寿字。绮媱仔细看着百寿字,抬头却看见摆在案头的《成唯识论》。
“这套《成唯识论》是刚印出来的吧。”靛蓝色封皮,好像在太后宫中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
“来苏洛城前托人从南方买来的。”
“南方?”
“恩,哥哥的朋友在南方经营书坊,来苏洛城前家里也要买一些书,就从朋友书坊里购了一些。”
淑仁公主笑的意味深长,绮姗心里发毛,想找由头岔开话题,公主先开口。“听七弟说你常与珉晟来往?”
“没有。”
“真的没有?”
“我跟着师傅学画,王爷他与师傅交好,见过几面就是了。”
淑仁笑道,“那你可曾想过做珉晟的王妃?”
“那些哪里是我可以去想的。”
公主还想说话,侍女进来说夫人请公主过去。进了内室,见宋筠正低头做一个荷包。“姨母。”
“来了也不让人先通传一声。”放下手里的绣件,拉着毓纾的手坐在窗下的榻上。
“本来想找机会过来看看姨母,在外面碰上了绮姗妹妹,想着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一起跟着过来了。”
宋筠拉着毓纾的手,“来这儿以后进行宫给太后请过安吗?”
“去过了。太后拉着我说了好多话。”
“你现在有身孕,进来出去要小心,不要太累了。”毓纾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双儿女绕膝,日子过的轻松自在。
“多谢姨母挂念。”
“唉?老二呢?他没和你一起出来?”
“玘哥与七弟一起说事,说等会与七弟把正事说完了再过来给姨母请安。”侍女递上温热的****,又给毓纾身后塞了两个垫子,伺候妥当后放下珠帘退到外间候着。
家长里短说完,宋筠让人给毓纾换了喝的,毓纾见姨母忙碌,想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说了好。“姨母。先别忙了。我有点事想问问您。”
“怎么了?”
“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说行宫里福海一隅的荷花开的好,想择个日子让命妇领自家小姐进行宫赏花。”
侍女递来茶杯,青瓷杯子里香气袅袅,嗅着清茶的香气,宋筠脸上的表情毓纾看不清楚,幽幽叹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想想也是,皇上大婚到现在,后宫里才六个人,来年大选,太后定是要选几个可心的进宫伺候皇上。”
“太后只是一说,没定下。这些日子行宫里事多,太后一时半会还没心思。只是姨母,来这里后您还没进进宫给太后请安吗?”
叹口气,握着毓纾的手,“姐姐亡故后我就不愿进宫了。两位嫡出公主,三个侯爷,一个国公,闲言碎语这么些年还少嘛。”
“姨母,当年父皇也是想补偿崔家。”
“我不是怪你和毓平,怪先帝,只是崔家的荣光太盛,我怕来日有祸事。”
毓纾心头一紧,握着宋筠的手,“世祖皇帝在时也曾乱过,那时崔家没能倒,以后……”毓纾没再说下去,宋筠知道毓纾说的是什么。太祖皇帝驾崩后世祖继位,忌惮崔家在军中的威望,当时宰相欧阳锋探得皇帝心思,变造证据罗织罪名,诬陷崔家意图谋反。进府抓人那天,崔家当家夫人,崔松岩的祖母,太祖皇帝的爱女平南公主斥退欲将自己带走的御林军,手持太祖赐的长剑孤身一人上殿鸣冤。面对宰相的咄咄逼问,公主一一反驳,到最后从宰相口中听到破绽,盛怒之下,手刃宰相。百官惊骇之下,公主说所犯大错在彻查宰相所作所为后自会向皇上请罪。三个月后,大理寺查清欧阳锋罗织罪名栽赃陷害康宁王一案,世祖没有株连欧阳一族,公主愤恨之下自刎于大殿文武百官面前,太后听闻爱女在大殿之上自刎,得知原委,怒急攻心而死。后世说起世祖,皆叹世祖一生伟业,唯有平南公主与太后之死是不可抹掉的污点。
“平南公主是太祖皇帝爱女,当年领着十万大军攻打江东,恩威并施一战成名,战功彪炳,她的战功,如果是个男子,开国后封为太子也不为过。”
“时势造英雄,这话说得并没有错。”
“对了,你给太后请安,太后可曾说起过毓颐的婚事?”相比较淑瑜淑雯淑仁三个,宋筠与淑妍的感情谈不上深厚,可是毓颐毕竟是自己姐姐的女儿,姐姐临终所托,望宋筠将来在毓颐嫁人后多加照拂。
“太后的意思还想留毓颐两年,皇上也没说什么,只说既然太后决定再留毓颐两年,那就趁着这两年慢慢挑着,省的两年后议起来过于仓促。”
“想不到皇上对毓颐的婚事还挺上心。”
“毕竟毓颐从小跟着太后,皇上乃太后所出,感情亲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听玘哥说姨父与姨母要给七弟定亲,不知是哪家的女儿?”
“东北李将军的女儿。”还要往下说,婢女进来说,“夫人,老爷回来了。”宋筠听过没说什么,见婢女还在帘子外面立着,“还有别的事?”
“夫人,平叔说老爷面色不善,似是有事。”
听了婢女的话,毓纾猜估计酒楼的事姨父已经知道了。还是提前说一下吧,让姨母有个心理准备。崔松岩换过衣服进来时毓纾已经将事情的大概告诉了宋筠,进门看见毓纾与宋筠在竹帘后面说话,压了压火气,对毓纾行礼说,“见过公主。”
“姨父与毓纾都是一家人,何必讲这些虚礼。”毓纾看看自己的姨母,再看看竹帘外的崔松岩,不由得为绮姗和崔琛捏一把汗。
宋筠从帘子后面出来,斟了杯茶递过去,“自打来了苏洛城还没和毓纾说说话,正巧绮姗琛儿今个在外面碰上毓纾和玘儿,晚上一起吃顿饭,你也借这个机会和玘儿聊聊。”
看看宋筠,再看看帘子后面背对着自己的毓纾,知道这会不是发火的时候,便答应下来。
千防万防,千算万算,毓纾忘记还有一个崔琰。
饭桌上,崔琰看看绮姗,再看看崔琛,“姐,我听说今儿欧阳鑫被抽了三十鞭子的事和你有关系,真的假的?”
“这事你从哪儿听来的?”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崔琛装作不经意的问。
“我从城外校场回来,走到衙门那里看见欧阳鑫被他家下人扶着连路都走不了,等他走远了,我就拦了个人问了两句,他们说欧阳鑫在酒楼调戏兵部崔大人家的小姐。”见桌上气氛冷了下来,母亲的眉毛拧的都要打结,知道自己说错话,低头猛扒饭。
“绮姗,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崔松岩放下筷子板着一张脸。
绮姗心中惴惴,“我与哥哥在永繁里的忘仙居吃饭,可能是进酒楼的时候被欧阳家的人看见了,刚坐下欧阳鑫就进来让过去陪欧阳鑫喝酒,哥哥抓他去了府衙。”
“是欧阳鑫的过错?”崔松岩的语气听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毓纾默默看了崔玘一眼,崔玘握握他的手,让她吃饭不用管。
“不是他的错还能是我的错。”绮姗小声嘀咕。
想想自己女儿并无多大错,当着玘儿和公主的面发火,也确实不妥。“以后无事不要出去,以免招惹是非。”
“爹,那我呢?你不是让我每天都去城郊校场练武吗?”崔琰夹了一个鸡腿,听见父亲说以后没事不要出去脸顿时垮了下来。
“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三天后我休沐,到时候去校场查你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