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仍在飘零,乌恩奇和珠兰图娅肩并肩地坐在雪地里,灵媒的铜杖插在一旁,猩红色的光晕照耀着他们两个人。珠兰图娅把帽子拿在手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在她的头上,有一环若隐若现的光晕,那昭示着她是神,拥有一阶神格。
珠兰图娅抱着膝,对着面前的积雪说:“你是谁?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你会知道魂梦商店的来历,明明你只是个凡人。”
乌恩奇说:“我是一名诸界智者,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诸界的眼睛,你为撒旦做事,会有报应的。”
珠兰图娅摇头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要你管我。你是诸界智者,也许你能帮我找到他。你要是愿意帮我,我就把夫阿剑送给你。”
乌恩奇警惕的问道:“你要我帮你找谁?”
珠兰图娅说:“我在找一位魔神,他是无面的垢客。他去了黄泉的彼岸,我和那孩子追着他,到了幽冥之地。大司命之神对我说,‘因为有依赖,所以才有爱。你依赖他,所以你爱他。他不依赖你,所以他不爱你。没有依赖的爱,就像无根之水,所以即使你想为他奉献出你的一切,他也毫不稀罕。’”
珠兰图娅抓起一捧雪,握在手心里,继续道:“我想也是,他是魔神,我只是凡人,他瞧不上我,一点都不奇怪。大司命说,他可以赐给我一个神格,但要我用七十年的寿命去换,我答应了,可我却没有那么长的命。所以我跟他签订了七世契约,转生七世,替他经营魂梦商店,七世之后脱生为蛇。七世之中,每一世少活十年,以此作为获得神格的报偿。”
珠兰图娅说到这里,便听见乌恩奇把拳头捏得咔嚓咔嚓响。
珠兰图娅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乌恩奇有足够的理由生气。因为黄泉里的那位大司命之神把他的神格给了珠兰图娅,把珠兰图娅的寿命拨给了他,他什么也没付出,还从中赚了十年寿命。但作为代价,珠兰图娅却要转生七世为他卖命,最后还要转世成为一条蛇。
乌恩奇怒道:“你疯了吗?七世受苦,转生为蛇的契约你也敢签?你图什么呀?我真想知道,那个没长脸的混蛋魔神究竟哪里对你好了,你情愿为他如此付出?”
被乌恩奇一说,珠兰图娅已经泣不成声,她拔起雪地里的铜杖,猩红的光晕化成了一个缥缈的传送门,珠兰图娅掩面跑了进去。如今的她是有了神格的灵媒,使用传送术不算什么难事,乌恩奇想要拦住她,但是红光已经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那柄夫阿剑平躺在雪地里,那是珠兰图娅留给他的秘宝。
红光尽消,山路又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中。
乌恩奇坐在雪地里,心中充满了痛心和疑惑。明明是珠兰图娅跳进幻火在先,他迷糊到天色将明才跳下去救她,为什么珠兰图娅却说她和那孩子追着他到了幽冥之地?她口中的“那孩子”又是谁?那一天,在燃薪岭,除了乌恩奇、珠兰图娅、巴图、艾彦和阿尔斯楞以外并没有别的人,若说还有别人,就是莫妮卡。
乌恩奇拾起雪地里的夫阿剑,光滑如镜的剑面映照出他的对影,他鼻梁高挺,眸色如同碧玉,头上的发丝也带着淡淡的金色,这幅容貌虽然很像他,但是并不是他原来的样子。而且他的身体里流淌着魔血,他甚至可以变身成六翼天魔。
乌恩奇对魔血并不陌生,他曾经以最存粹的魔能凝聚成魔核,并变身成了无面者。然而此时他身上的魔能并不纯粹,显然这些不纯粹的魔能不是来自于圣灵。
乌恩奇把左臂举在面前,他曾经把左臂祭献给圣灵,以此换回了莫妮卡的生命。乌恩奇以右手握住左腕,轻声说:“莫妮卡,你寄宿在这里吗?如果你在的话,请回答我?”
四周寂静无声,然而乌恩奇却感受到心里笼罩着一股气恼的氛围。
乌恩奇皱了皱眉,向心底问道:“莫妮卡,你寄居在我的心里?我身上的魔能是你给我的?”
心底深处传回了一个恼怒声音:“就是我,你害怕了吗?不要脸的骗子,万恶的大混蛋,欺负女孩子的白眼狼,原来你就是菲比斯。哼,你休想碰我一根手指,你也别想对我们卡芬家不利,我盯着你呢。你敢图谋不轨,我就引爆魔能,炸死你!”
乌恩奇说:“我死了,你也会死,你们卡芬家族罪恶滔天……”
莫妮卡顶嘴道:“你们舟人才罪恶滔天,你在矗云山的时候眼睛瞎了吗?矗云山里有多少圣族男子被你们当作奴隶,有多少圣族女性,被迫为你们生儿育女。你们舟人屠戮我们圣族就天经地义,我们向你们复仇就罪恶滔天?我恨你,我会夺舍你的身体,然后做一个圣族的英雄,把你们舟人都……你欺负我,你知道我不忍心杀人,呜呜……”
乌恩奇怒火熊熊,然而却无话可说,因为莫妮卡说的话也是事实,矗云山的舟人比魔族更凶蛮,他们拿起渔网是渔夫,操着八面铁剑就是海盗,舟人于白河两岸制造的杀戮,绝对不比魔族在幻海大陆上作的孽更少。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柔声说:“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们不说那些事情了。是你带着珠兰去了黄泉吧?那条蛇都怎么骗你们了?”
莫妮卡道:“把你的手拿开!别碰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哼,我不理你了,不许再跟我说话,也不许再想我。你要是敢伤害我的家人,咱们等着瞧!”
莫妮卡说完这句话,便静默无声了,但乌恩奇身上的魔能如同暴躁的野马一样四处乱串,乌恩奇觉得四肢百骸疼得仿佛万刃穿身,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面颊仿佛小河一样往下淌,但疼痛却越发猛烈,仿佛随时都可能爆体而亡。
乌恩奇知道这是莫妮卡操纵着魔能在故意折腾他,他疼得欲死不能,她寄宿在他的心里估计也不会好受多少,那就看谁更能挺了。
假如莫妮卡软语肯求他,乌恩奇心一软,什么事情都肯答应她;可是莫妮卡居然用疼痛来胁迫他,乌恩奇可没有被胁迫的习惯。乌恩奇冷笑一声,忍住剧痛,盘起双腿,仿佛老僧入定。在乌恩奇的印象里,莫妮卡是一位娇小姐,闹腾不了多久,可是不料那丫头居然也极为顽强,她操纵中肆虐的魔能在乌恩奇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丝毫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乌恩奇和莫妮卡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先开口向对方妥协,可是雪已经停了,西边的天际也已经渐渐的明亮起来。一彪人马沿着山道疾驰而来,越行越近。乌恩奇暗叫糟糕,想要起身逃遁,可是他的腿脚里魔能仍在作乱,完全不听他的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