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徒生万千豪气的地方。于山顶审阅着臣服于脚下的千顷土地,享受着千万人的顶礼膜拜。连绵山峰与连绵浮云为伴,恍若仙境。这仙王般的短暂感受,无疑是让人的心情十分的畅达。
此时,山顶那两人一狐便是做着这般事。萧枫闲身着麻布粗衣,背负木剑,怀抱白狐,墨发偶尔随着轻风佛动,于山顶笔直挺立,双眼透着些许迷恋。
“走吧!”
中年人这次没有等萧枫闲先走,而是极快的摸了摸背上的行礼,抽出腰间那柄泛着寒光的铁剑,劈荆斩棘似的开出一道人宽的下山小径。
萧枫闲跟在中年人身后,看着父亲挥剑开路的身影,踩踏着父亲为自己开辟的那条泥泞小径,不觉有些感动。许是即将分离,这种小事便也多了些幸福的味道吧!
行了千里路,便不觉路远。看了千山水,便不觉山美。脚下的路是越走越窄,心间的路是越走越宽。
那山脚是他心间的路,窄也觉宽。是越走越顺畅,越走越通达。本需一个时辰的风景,两人却只用了半个时辰便赏尽。不知他们想了些什么?是即将分离的苦痛?还是山顶那如梦似幻的景?或惊为梦!
山脚,如山顶所见那般美丽,几亩良田鲜绿,几户人家伫立。一些风儿走过,却只是滚落了几粒沙石,并无孩童的欢笑附于其中。忽觉有些荒芜了,有人之地与无人之地似乎并无异义。
中年人收了剑,径直走向了一户人家,此家与彼家好像没什么不同,几根木头,几根竹,三两茅草,三根绳。
只是此家房外的一颗老杨上栓了一匹黄色的马,老杨树脚一捆稻草,有几根正在马嘴里嚼的香甜。除了马头上有几根棕色的毛错落有致的分散各处,其余竟全是纯粹的黄色,细看之下,略显神骏。
“吱……”
房门落了尘,黄色的灰落在了中年人的头上,肩上。他不在意的拍了拍肩上的灰,甩了甩头,随后大步的走了进去。
房内有着三张竹椅,一张竹桌,桌上放着一个黑色包裹,正上方正坐着一个人。
此人穿着一身铁灰色的陈旧的软甲,壮实的肌肉比中年人还要结实,满脸胡茬,像个莽夫一般。他似乎刚睡醒,伸了个懒腰,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两人一狐,有些愣神,再揉了揉眼,不禁惊喜出声,:“逸尘兄,你终于来了,可害得我昨日在这竹椅上苦度了一夜啊。”
满腹的牢骚由他那粗矿的嗓音喊出,不免要惊了地上那正在觅食的老鼠,几只受到惊吓的老鼠不满的“吱吱”叫了几声,也就无趣的去了他方。可萧枫闲怀里的白狐却有些幽怨的睁开了眼,不满的情绪似凝结了空气,阻挡了一些尴尬之气的传播。
那胡茬大汉右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小刘,你还是那老样子,恐怕是改不了了!”
小刘?看着这胡茬大汉,萧枫闲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称呼?这模样?若不是隐约记得十年前那些“高贵”人的嘴脸,恐怕他会认为除了自己和父亲外的人都是这副模样吧!
“嘿嘿嘿,逸尘兄说的是!”
“我看见了那灵碗传来的消息,便知逸尘兄呼唤,不知逸尘兄有何事?”
“唉!小刘啊!”
叹了口气,道了声名,萧逸尘忽然膝盖微曲,对着小刘单膝跪了下去。
还不待萧逸尘继续说话,脸上有着慌忙,更多的却是痛苦之色的小刘也迅速对着萧逸尘双膝跪了下去,抢先道:“逸尘兄,若不是十一年前你救了我,我怕也活不到今日,你,怎能如此?”
往日如山般坚毅不倒的父亲竟是跪了,萧枫闲不知是震惊,还是愣了,脑中一片空白。抱着白狐的手臂没了温度,漆黑的眼没了神采,如呆傻患者一般伫立在原地。
“小刘啊!我想让枫闲出了这深山。”
小刘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看呆立的萧枫闲,感慨道:“真快啊!那时还不到一岁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一丝解脱。
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还跪着,他又连忙道:“逸尘兄,快起来吧!这等小事还劳得着你这样?”
萧逸尘看他这样子不由得苦笑出声,:“你不要总记得那些事”
小刘将萧逸尘缓缓扶起,道:“逸尘兄我们别说这些了,可否让我好生看看贤侄?”
萧逸尘想说,却不知如何说,只能就此作罢,回头对恢复了些许神志的萧枫闲道:“枫闲,过来,让伯父看看你。”
萧枫闲有些麻木的走了过去,怀里的白狐有些不安的动了动,他却是没什么反应,许是还没彻底醒过来吧!
小刘打量了一番萧枫闲,心中有些赞赏。
“果然虎父无犬子啊!逸尘兄这般厉害,却不想贤侄竟也是这般。”
“呵呵,你就不要夸他了,他那点功夫我还不知道吗?”
萧逸尘难得的笑了,有些得意,也有些骄傲,孩子总是超过了父母的生命,听着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他怎能无动于衷?
“逸尘兄可不要这么说,我看,枫闲这孩子根基牢靠,也许,将来或许可以成为那尊贵的修者!”
“希望如此吧!你快些准备,争取今日能入得枫叶镇。”
“好,逸尘兄不与我干上三大碗?”
“不了,山中我还有些事,枫闲就拜托你了。”
听到这,小刘豪气干云的道:“逸尘兄请放心,便是舍了我这条烂命,也必不会让贤侄少了一根汗毛。”
萧逸尘有些感动,锦上添花终不如雪中送炭来得舒坦。
看了看门外覆了些黄沙的路面,心中似乎有了些什么不好的预感,摸了摸腰间剑。
萧逸尘有些急切,对着小刘略微躬身抱拳,:“小刘,我先走了,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说罢,不再留恋,不再不舍,不再看那陪伴了十一年的儿子,转身,抬脚,离去!
“爹!”
萧枫闲忽的心如凉水,瞬间清醒,怀抱白狐,冲出了落了尘的门,看着那不远的背影,有些撕心,有点裂肺,大声呼唤那伴了十一年的,无端生了些许灰白的身影。
没有停留,没有回音,忽的起了风,偏大,带着滚滚黄沙,遮了那曾经日夜陪伴的身影,盖了那前方些许的水渍。
“万法弱其生,万事弱其智。意若坚石,大志可成。若无志,勿念吾。”
风中的黄沙传出了萧逸尘缓慢,清晰的决绝之声。声尽,风停,沙散,天净,人没。
萧逸尘走了,离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带走了痛心,留下了思念;带走了绝望,留下了希望;带走了灾难,留下了风中黄沙流着的清泪……
“唉!”
一声叹息,叹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一声叹息,叹尽了人生中的无奈与悲凉……
“枫闲,振作些,你带着你父亲的希望!”
小刘拍了拍萧枫闲的右肩,有力却不失分寸,醒悟却不疼痛。
“希望!”,萧枫闲身体猛地一震,抹了眼角即将流下的清泪,声音有些沙哑,但却是喊叫出声:“希望?父亲的希望究竟是什么?”
小刘在原地怔了怔,随后有些痛苦的说道:“等到了枫叶镇再说吧!”
也许是即将便能够得到自己心中疑惑了许久的答案,他那调皮的天性在此时也不复存在,有些勉强压住了心中那浓浓的悲意,漠然的点了头。
看到他点头,小刘似是好过了些,长出了口气!
“进去装扮一下吧!”
一个沉,一个默,两人相对无言,上空的气流,似乎流动的快了些。
三分两刻,两人一狐便从房里走了出来。还是那软甲大汉,还是那粗布麻衣,只多了一顶帽,还是那雪白白狐,只多了一张黄色布片,裹了她的身,只少了一点红,实了她的雪!
不再是两人一狐,多了一匹神骏的黄色战马,却还是那匆匆过客!只是路已不是那路,人已不是那人。换了路,换了人,换了心。
路间的风景已无人再赏,路旁的野花已不再清香,剩了那孤独的狂风卷了那不甘寂寞的流沙,飞向了那人烟繁华之地。
夕阳西下,两人一狐一骑在枫叶。
这里是进入枫叶镇的入镇之关,厚若三尺,高若十丈,墙上是集攻防一体的防御设施,墙下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残破了些,显出了朱红里的本质。因为地处京都之远,便有些荒芜了,有些慌乱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商队,或是不知饥渴的行客在排队入关。
并不是一个镇,就让朝廷如此重视,只是因为那势大的光明神殿,那万年前威名远播的葬魔山,朝廷前思后虑之下,做了这样一个,让他终会后悔的决定。
他们下了马,径直走向了关门处,没有排队。那排队的人则是有些愤怒,有些不满,但看了那几个士兵便也没有出言制止。
关门处,那谈笑的几个士兵似乎注意到了走来的那三个不速之客,随意的撇了一眼。
人吓人,或许不会吓死人,但着实把那几个守将吓得不轻。几人马上正襟危立,不再散漫,不再随意。其中一个守将小步朝着小刘等人跑了过去,脸上有些谄媚,有些尴尬,想必军中之人,大多是这般憨厚吧!
萧枫闲虽不知什么情况,但看见前面的小刘面带戏谑,便放了那颗悬着的心,青涩的脸庞依旧淡漠。
“属下拜见将军”
小刘面上的戏谑早已不见踪影,厉声喝道:“你们几个,怎能在守关之时这般不专?放了那邪徒进关,你们可担当得起?”
几个守将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而那些排队的人更是震惊,这位胡茬大汉竟是位将军?这将军竟是这般威猛,幸得刚才没有出言不逊,不然我这小命不定得交代在这里!
瞬间,这关竟是静了,是落针可闻?还是鸦雀无声?
只留那漫漫寂寞的狂风,有些不识时务的继续卷着关外的黄沙打着旋儿。
“好生守关,若再犯,身首两地!”
小刘厉声训斥完,一甩右手,“哼”了一声,两手背于后,让萧枫闲先上了自己的骏马,随后自己翻身上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