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那铺满落叶的小径,上了些光,高了些温度,脚下渐渐有了莫名的躁意;如走在了策马奔腾的康庄大道之上,一条光滑的路面,车马穿流,人声鼎沸。
山兔像昨日一般奔过萧枫闲的脚边,还是昨日那样的亡命,还是昨日那样的狂奔。而他,却已不是他,不是昨日那身手矫健的孩童,不是昨日那拔剑捕兔的猎人。
今日的他,只是一个满腹哀伤的他,满腹憧憬的他,复杂的情绪是剪不断的乱流,毫无忌惮的在他的身体里肆虐;今日的他,只是这山林的又一个新客,趁着初晨的希望,闲走了山间,赏了些瘦花,踩碎了绿叶。
途中,山兔睁大了有些疑问的双眼,回过头,看了萧枫闲,三瓣嘴舔了舔鼻尖,似乎没有鼻涕。健壮有力的四肢猛地一用力,似风般没入了山林间。是去告诉他的伙伴们,它们的宿敌将要远去?还是去找它的伙伴们为他开一场欢送会?不知,不再知,它未再出现,这许是它与他临别前的告别吧!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行走。他们的目的地也不太远,只要翻过了前方那看似很近的山头,走下去,他们的故事便会结束了,他的任务便也结束了,他自己负于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吧!而他,与山外面的那个世界的故事却才刚刚开始……
走得快了,或许他们今晚夕阳落下时便能够到达。
“枫闲,吃些东西吧!”
他拿出了一些放在一个棕色小袋子里面的肉片,递给了走在前面的萧枫闲。
“这是你昨天晚上晾的?”
“对,快吃吧,争取夕阳落下之时赶到。”
“嗯”
干了的肉片与昨晚的,多了些特殊的干香味,他嚼了嚼,味道极好,却有些难以下咽。“今天怎么这么热,喉咙不会冒烟吧?”,萧枫闲如是这般的想着,心底的悲伤似乎少了些,嘴里的肉片也不自觉的咽了下去。
怀里,被萧枫闲单手抱着的白狐动了动,他低头看了白狐那一双渴望的眼,笑了笑,有些得意。拿了几片肉放入了白狐的嘴,白狐虽有些不忿,却也因美食当前,不与这心直的少年计较。
“吼……”
猛兽的叫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气息悠长,声势浩大,直刺苍穹。
他们两人同时皱了皱眉,虽为剑客,可遇此凶兽,却也须费得一番手脚方能解决。虽不见其影,但闻此声,两人心中便知,此兽定在前方等着自己。
于此山练剑十载,风雨不隔,寒雪无阻,山中兽多骄,犹以王者尤甚。
再行三十里,入眼是一副雪白之躯,如乳,雪白的四肢,如柱,毫无杂色,健壮的肌肉里仿佛隐藏着惊人的力量,跺一跺爪,地面便会塌陷半分。漂亮至极的脑袋,不再全然是雪白,额上于雪白中多了黑色的三横,似乎形成了一个“王”字,黑于白中生,不显得丝毫突兀。
它像极了一个高贵的侠客,威风凛凛的站在道路中间,等待与自己生死对决的对手,自信满满却不盲目轻敌,颇有些王者风范。
萧枫闲将白狐交与了父亲,抽了背上的木剑,紧握,向前走了几步,双目放**光,与虎目遥遥相对,气势不弱其半分。他们无言,它不懂,他不说;他也不懂,它也不说。
待定三分,猛虎似是有些不耐,吼叫一声,发泄了心中烦躁。健壮有力的四肢猛地一用力,整个虎躯便向着萧枫闲飙射而去,如离弦之剑,势不可挡。
虽对手仅仅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它却没有轻敌的姿态,猛虎扑食须尽全力,况且他的后面还有个面容平静的中年人。
他们谁也没见过谁,却成了一世之敌,不是剑上血,便是爪上肉。
看着狂扑而来的白影,萧枫闲显得很是从容,从容的如对待篱笆里陪伴了自己十年的折柳,缓慢的动作表现了他的自信,他只是侧身半分,手腕微微发力,木剑剑面便毫不留情的拍中了猛虎的前爪,响彻天际的哀嚎也随之而来。
“嘭!哧!”
猛虎已控制不了自己膨大的躯体,似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甘,狠狠地砸了下去,尘土飞扬,带起了地上的落叶,随着它滑行的身躯飘向了前方,之后落在了地上,遮盖了那条长长的痕迹。
滑行终有时,它要一跃而起,它要一雪前耻,他要……
它要不了什么了,一把冷冰冰的木剑,已搁在了它的喉咙处,一股股寒意正透过它的肌肤深入它的血液。它打了个冷颤,它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少年为何能有此般杀意,它有些怕了,它高傲的心有些动摇了,它低下了它那雪白的高贵的头颅。
他收了剑,对它挥了挥手。它看着他,看了很久,一跃,深入山林,许是记了他的轮廓。
“你应该杀了它”
“它有灵性”
“我教过你,敌人便应毫不留情。”
“它不是敌人”
他有些恼火,:“再这样,你会死,尸骨无存。”
萧枫闲似乎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幕,心颤了下,:“我会改变的”
他又有些无奈,:“你应该尽早改变了,你带着我的希望。”
“知道了”
“你知道的,那些人并不优雅,尽管他们自己觉得他们是优雅的。”
“知道”
“好,赶路吧!”
萧枫闲不再答话,插回木剑,接过父亲手中的白狐,踩着落叶,迎着赤阳,面向未知。
时间是个很温和的东西,你希望它过的快些,它便会快些。
不知踩碎了多少落叶,不知赏了多少红花,也不知跨过了多少溪流,夕阳的余辉终于还是消散了,只剩了些余光,他们的路却还没尽,多了些下山的道,他们在山顶张望,望那山脚,望那未知。
“落日下山很是危险,在这里休息吧!”
他寻了一块地势稍高的空地放了行礼,搓了搓长满厚茧的双手,打量打量了四周,对着身后抱着白狐的萧枫闲道:“你生火,我去周围看看。”
说完,双手背于身后,边走边打探着四周的环境。
萧枫闲把白狐放在茂密的青草上,:“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然后转身,在不远处拾了些柴火,干草,干木棍。不久,白狐便看见一个,双手抱着满满柴火的少年,向她的方向走了过去,她的眼竟有些兴奋之色,想是奇怪人类是怎么把火生起的吧!
萧枫闲没有理会她的兴奋,把满抱的柴火扔在青草相对少一些的地上,蹲下身子,在柴火里拿了些干草,捏了几下,做了个鸟巢形状。然后把鸟巢放在身旁,又找了一根满是小洞的粗木棍和一根拇指粗细的小木棍。将粗木棍横放在地,左脚踩住木棍左端三寸,把干草做的鸟巢放在粗木棍的一个小洞上,将小木棍插在小洞上的干草上,随后双手如旋风般不停的搓动小木棍,很快,便冒了烟。随着时间的流动,烟,也越来越浓,慢慢的,干草上有了些红红的火星。
萧枫闲小心的将干草折叠,把火星包围在里面,放置嘴边,轻轻往里吹气,吹气……
“哧,哧……”
一轮刺眼的红日便自萧枫闲手中快速升起,白狐奇怪的睁大了那双不可思议的眼,满是疑惑。
萧枫闲小心翼翼的将红日放在地上,然后迅速的把柴火轻轻置于其上。
“轰……”
干柴遇上烈火,如奸夫碰上****,好不得意,好不快哉!只见熊熊烈火如沐浴在春风中的春草,长势喜人,势不可挡。
“我在附近放了些药,等会儿会安全些。”
中年人背着双手,跺着碎步走了回来。
萧枫闲没有答话,只是拨弄着柴火。
“吃些干粮吧”
说着,他又从那棕色的小袋子里拿了些肉片,递给了火堆旁的萧枫闲。
两人一狐默默的吃着肉片,像在篱笆里一样,无言无语。天上最后的余光也终究是消散殆尽,只剩了那不屈的烈火还在与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搏斗。小火堆是有些不自量力了,它怎会是那打败了九天之上,那骄傲强大的金乌——黑夜的对手呢!它终究会败,会覆灭,成了飞灰,随了那一杯黄土养了那鲜红的花朵。
许是它的不屈,它的倔犟,让上天,让那强大的黑夜都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吧!它坚持了下来,坚持到了黎明,骄傲的金乌终于又打败了黑夜,飞上了属于它的天空,散发出了它辉煌的光芒。
最后一丝火星也暗淡了下来,随着轻风去寻找新的希望去了。
“走吧!今天便能见到我的朋友!”
“嗯!”
他们俩十分有默契的同时睁了眼,看了看些许光亮的天空。他收了行礼,他抱了白狐,白狐依旧睡得很安稳,似乎没有感受到身体的摇晃。
萧枫闲依旧走在前面,他依然走在后面。像是侍卫,像是仆人,像是兄长,像是慈父,紧紧的保护着他,免了他的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