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对于安西而言，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季节。作为唐朝钉在葱岭高原上的一颗钉子，石头城比往日显得更加肃杀。
以别将身份权知葱岭守捉副使的段秀实率领上千唐军如雕像般肃立在漫天的大雪中，少顷，隆隆的马蹄从北面传来，可是无人左顾右盼。除了矗立在城头的士兵一句“守捉使到”的呐喊让本就肃穆的唐军更加挺拔外，唐军无悲无喜。
望着眼前的阵仗，颜泉明感动之余喝住了疾驰的骏马，身后的六十七人也停下了脚步，整个队伍无一丝混乱。
已是寒冰铁甲的段秀实快步到颜泉明面前，一脸肃穆地大声道：“报告将军！葱岭守捉城合城两千人，除公主堡三百人，守城军士两百人不能到，其余一千五百人已悉数在此，请将军检阅！”
颜泉明点了点头，翻然下马，身后的众人如指臂使同时跟着下马，动作干脆而利落，令段秀实微微动容。
颜泉明仔细打量了一番段秀实，又望着在风雪中凛然不动的众多唐军，沉声道：“以前听人夸口，安西四镇，疏勒镇兵马最强，疏勒兵马，又以葱岭最强！我原本是不相信的，但今日一见，果真让我刮目相看。安西因为有你们，丝绸之路才能畅通；大唐因为有你们，吐蕃才不敢越葱岭一步。今日，我来到这里便是要告诉你们，朝廷一直记得你们！也是要告诉你们，被动防御从来不是我们汉人的风格，不需要太久，我们便要主动出击！今夜，我要犒赏三军，酒肉管足，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好！”唐军挥舞着手中的长枪，齐声高呼。
颜泉明眼见段秀实欲言又止的样子，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说道：“这笔钱由我出，成公不必担心。”
段秀实心中大定，对颜泉明的认识又多了一层。在上千骑唐军的簇拥下，颜泉明抵达军营，请段秀实安排好火头军埋锅做饭后，军中校尉以上者悉数聚集于大厅。
颜泉明稳坐中央，左右是果毅都尉南霁云、雷万春，下手是别将段秀实，更远处则是校尉马燧、马璘、李明清、阿史那颜亮等人，整个大厅零零散散围坐着十数人。
早已经从名录中得知众人生平过往的颜泉明自然知晓，在自己到来以前，曾在去年追随夫蒙灵察平定护蜜国的段秀实是当之无愧的石头城主将，只不过，夫蒙灵察给他的权力有限，加上坚守不出政策的缘故，段秀实没什么好的表现。但不能因此就否定段秀实的能力，作为日后执掌一方的名将，段秀实可以让石头城军官服从于他，游刃有余地应对来自吐蕃的威胁，已然是一种无声的说明。
“早就听闻将军文武双全，既是圣人钦点的词圣，又能于赤水镇两战两胜，擒杀突骑施人大王子阙特谷，小王子阿厮兰并五千突骑施人，扬我军威，壮我军志。将军到了石头城，我等更有信心对抗吐蕃了！秀实不才，愿代表石头城全体为将军贺喜！从今往后，将军马槊所指，便是我等生死所至之地。”段秀实第一个举杯表态。
原本就属于石头城的诸校尉也随之起身，齐声道：“愿将军声名远播，旗开得胜！”
颜泉明见众人一饮而尽，随之起身，笑着举杯道：“谢诸位！我虽不才，但也知道众人拾柴火焰高，我等在此为朝廷戍守边疆，自当齐心协力，无分彼此。然国不可无法，军不可无规，你们可不能以为我喝了这杯酒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颜泉明毕竟身处高位，一番玩笑话居然无人敢接，不过，颜泉明很快就泰然自若地饮尽杯中酒，道：“喝了这杯酒，我们便是生死相依的兄弟了，今夜，不醉不归！”
众人这才轰然叫好，段秀实趁机说道：“但凡将军有令，我等自然誓死遵从！方才听将军所言，可是朝廷要对小勃律用兵？”
在高仙芝没有得到正式的任命前，颜泉明自然不会信口胡说，但也不可能寒了立功心切的众人的心，便自信满满地说道：“小勃律之患，已有数十载，早先，小勃律心向大唐，我们屡次出兵救援倒也无虞。但如今，小勃律已经全然被吐蕃控制，吐火罗数十国摄于吐蕃势力，已经停止对大唐的朝拜，丝绸之路南道不通，岂不闻卧榻之上岂容他人安睡，小勃律便如同悬在我们头顶上的一把利刃，朝廷岂容吐蕃借小勃律威胁安西？！我敢打赌，不出一年，朝廷必然下令对小勃律用兵！”
“征伐小勃律于国于民都是极好的，不过，我们先后三次讨伐无功而返，如果再出兵失败，太伤士气。”段秀实叹道。
颜泉明大力摆了摆手，坚定地说道：“之前出兵，要么选在春冬受限于气候，要么补给准备不足，要么无人带路，故而失败。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注意搜罗情报，如果可以收买阿弩越胡那再好不过，一旦朝廷同意出兵，我们便是大军的先锋，明白吗？”
“明白！”众人看向颜泉明的眼神都很热切，无论朝廷同不同意出兵，有颜泉明的命令在，自己都可以率领麾下去主动攻打来犯的吐蕃人。只是可惜，现在正是寒冬，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除了一些冒险而来的商人，基本上没有任何人烟。
在石头城犒赏三军后，颜泉明花了十天时间深入基层，了解普通士兵的诉求，提高他们的待遇。也就是这段时间，颜泉明亲和、毫无架子的名声传扬了出去，但并没有任何人因此小觑颜泉明，因为颜泉明在校场上的严苛同样地出名。按照颜泉明的说法，寒冬虽无战事，但身为一名军人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平时训练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颜泉明甚至在腊月寒冬里跋涉两百余里亲自前往公主堡为戍守的唐军送衣送食。一个月后，颜泉明已经可以叫出队伍中火长以上所有军官的名字。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天宝五年悄悄走到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