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行事快意恩仇，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你我皆知，副帅是有执掌安西都护府的野心。可夫蒙灵察一日在位，副帅一日难登大帅的宝座。道理很简单，副帅作为夫蒙灵察的副手，立下的功劳必然有夫蒙灵察的一半，除非夫蒙灵察甘居幕后，将功劳全部归到副帅身上，否则，副帅立下的功劳越多，只会让夫蒙灵察的位置越稳。”颜泉明拉着刘单到偏僻的角落，边饮酒边指点江山。
刘单点了点头，回道：“说到底，副帅的正式职务只不过是安西副都护，从四品的职位，他的都知四镇兵马使是夫蒙灵察的私授，夫蒙灵察可以任命副帅为都知四镇兵马使自然就可以罢免副帅。副帅之所以还坐稳这个位置，无非是因为对夫蒙灵察有用罢了！这种仰人鼻息的日子不好过，泉明你应该懂得。”
颜泉明颔首表示认可，干脆利落地说道：“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创造机会，副帅若是可以立下赫赫的战功又将功劳全部归到自己身上，那取而代之也就说得过去。”
“可用兵的大权都掌握在夫蒙灵察手上，副帅可以调动的兵马不过两千人罢了！”刘单也不是没想过这个方法，但用兵却绕不开夫蒙灵察，只能作罢。
“两千人自然难以成事，不过，如果是朝廷直接下令将军权暂时交给副帅，又该如何？”颜泉明轻声说道。
刘单顿时色变，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除非高仙芝立下军令状，以自己的前程作为赌注，否则，皇帝决计不会打破官场的固有惯例，绕过夫蒙灵察对高仙芝直接下令。而对安西都护府而言，能够让皇帝动容的大事也唯有一件！
颜泉明却是自顾自地说道：“什么事情是夫蒙灵察想做却不敢做又做不到的事情，有什么事情是天子盼望已久的事情，也唯有拿这件事来上书天子，天子才有可能全力支持副帅。”
“攻打小勃律？”刘单长吸了口气，吐出了这几个字眼。
“或者说，攻灭小勃律！”颜泉明转着酒杯，神色不变。
刘单苦涩一笑，道：“田仁琬、盖嘉运、夫蒙灵察前后三任节度使攻打小勃律皆是无功而返，小勃律路途遥远，地处险要，易守难攻，怕是没那么容易。”
颜泉明不以为然地笑道：“那是对田仁琬、盖嘉运、夫蒙灵察而言，攻打小勃律成功了无非是有限的加官进爵，失败了只要折损的不多无非是一次上报，甚至可以将战败的责任归咎到天气，伤害不到他们的地位。但对副帅而言，成功了是一飞冲天，直接取代夫蒙灵察执掌一方，获得天子重用与信任；失败了则是前功尽弃，此生蹉跎。如此有进无退，岂能同日而语？！”
“正如你所说，成功了一步登天，失败了一生蹉跎。这样的赌注是不是太大了些？！”刘单有些迟疑地说道。
“呵呵，依照夫蒙灵察如今的情况，他有几成可能退居幕后扶持副帅？又有几成的可能放权给副帅让他立下大功？！”颜泉明只问了一个问题，刘单便无言以对。
“项羽在巨鹿之战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成就霸王之名，副帅想要更上一步，不另辟蹊径恐怕只能永远屈居人后。夫蒙灵察已经老了，只想着无过，副帅还年轻，难道就愿意一辈子待在副都护的位置上，像程千里那样？”
刘单坚决而缓慢地摇了摇头，道：“自然不会！”
“正因为小勃律山高路险，我们征讨屡屡失败，如果我们怀抱必胜之心，克服重重艰难兵临城下，小勃律还能有什么依仗？如果副帅出兵，泉明愿意率领麾下两千大军为先锋！”颜泉明斩钉截铁地说道。
刘单惊讶片刻之后笑了，笑得很开心，很欣慰，“泉明，你真的相信副帅可以率军攻灭小勃律？”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小勃律不服朝廷已经太久了，是时候了。整个安西，有能力平定小勃律的唯有副帅一人而已，我愿意赌上前程。”颜泉明淡淡地回道。
“赌上前程？！”刘单豪迈一笑，道：“你的身家远超过我，你都敢赌，我又有什么不敢赌的呢？！这件事还请泉明写一封书信给副帅，等我回到龟兹后一定全力促成此事。”
颜泉明点了点头，会心一笑，提醒道：“最好在明年三四月出兵，葱岭气候太过险恶，也只有夏秋两季稍微好些。”
刘单点了点头，一脸郑重地说道：“这件事贵早不贵迟，副帅心里应该有分寸，不过若是副帅不愿意涉险，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副帅一定会答应的！”颜泉明虽然不知道高仙芝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挣扎才将这件事情揽在身上，但毫无疑问，在关键时刻高仙芝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否则，也不可能创造古代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被称为山地之王。
刘单没有接话，神色自若地和颜泉明继续品起酒来，少了心事的二人把酒言欢，甚至返回酒席和雷万春、马璘这样的猛将比拼起酒量来，结果自然是大败而归。不过，虽然一夜宿醉，二人却是格外开心。刘单是开心完成了高仙芝交待给自己的任务，还试探出颜泉明对高仙芝的信心；颜泉明则是暗暗兴奋自己正在推进历史往它要去的方向前进。不过，颜泉明并没有得意忘形，暗中告诫自己不能因为自己的加入导致征讨小勃律的失败，自己一定要尽快将葱岭的情况摸透，助高仙芝一臂之力。
将赤水镇的防务交接给杨安后，颜泉明带领南霁云、雷万春、马璘、马燧、李明清、高季安、阿史那亮并六十人南下。虽然暂时离开了疏勒，但颜泉明相信，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以胜利者的面孔。
而手握颜泉明亲笔信的刘单在赤水镇逗留了五日后便匆匆北上，他将要把颜泉明大公无私、体恤士卒的事迹上报给夫蒙灵察，由夫蒙灵察、高仙芝、程千里结束这场纷争。
九月，雪开始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