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树无花叶,非石亦非琼,
世人何处得,蓬莱石上生.?
——韦应物《咏珊瑚》
柳时镇回到自己房中,静坐无话。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手抚着架上那把在他八岁生辰那年,父亲赠予自己的匕首,思绪亦回到从前。
“爹爹,爹爹,今日是我的生辰,你答应给我礼物,可还记得?”
刚下朝回到家中的柳鸿彦,柳大将军就被爱子扑了一个满怀,他笑呵呵的将时镇抱起,一边说一边向里走去:“爹答应你的事,怎么可能会忘呢?一会就叫人给你拿过来。今日是你生辰,可也是你母亲的受难日,你可有一早去给你母亲问安啊?”
“孩儿可是一早就起床,亲自煮了一碗面给母亲吃呢。”时镇昂着小小脑袋,得意的向父亲炫耀着,脸上清楚明白的写着快来表扬我的表情。
看着臭屁的儿子,柳将军心情大好,笑着调侃:“呦,看不出来啊,镇儿你厨艺大涨啊,去年还差点将厨房点着,今年就能煮面了?什么时候也做一碗给爹尝尝啊?”
“那,去年那事可不怪我,都怪张婶没说清楚,我哪知道松明和柴禾是不一样的!不都是拿来烧的啊。。。爹爹,你就忘了那事吧,都取笑我一年了,还没完啊!”时镇挫败的从柳将军身上溜下来,向站在信德堂门口的娘亲跑去。
柳将军侧身对身旁的副将吩咐道:“去将我书房桌上的那把星舞拿来。”
片刻之后,时镇就开心的拿到了礼物。是一把短匕,长约五寸,匕身笔直,上宽下尖,把手处是两蝠翼伸展开来,尖嘴兽首与匕身相嵌,兽眼处缀有两粒光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血一样的红光。入手便感到一阵沁人凉意,时镇不以为惧,反而大呼:“痛快!”
“此匕首舞动中,会闪现出如同星辉一般的点点璀璨,故名星舞。镇儿,你可还满意?”柳将军轻揽着妻子,微笑的问他。
“谢谢爹爹,我喜欢,非常喜欢。将来我也要练就一身好本领,像爹爹一样做一个千古名将,踏遍天下之地,扬我大齐国威!”
小儿的誓言犹如昨日宣读般历历在目,而今那以为能够一直让自己依靠,让自己仰望的身影,却早已陨落他乡。为了护住年幼的儿子,保住柳家唯一的血脉,一向温良恭谨的母亲,不惜在那金銮殿上割耳明志。终是保全了柳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昔日的荣光早已成云烟,唯有那不清不白的冤屈,萦绕在柳时镇的心头已有十二年之久。他始终不相信终日教导自己要以荡平天下不平事为己任的爹爹,会做出勾结敌国,背信弃义的事。
“少爷,少爷?”烟墨回来看到他对着匕首发呆,知道少爷又在睹物思人了,连忙上前轻声将他唤醒。
“嗯?烟墨?你回来了?”
“是的,我还将任少爷也请来了。现在他在偏厅等着呢。”烟墨回答到。
“那好,你先去沏茶,代我招呼一下。我洗把脸就过去。”
偏厅里,任光南正悠哉悠哉的品茗中。时不时的和婢女调笑一番,气氛是其乐融融。待到时镇过来,他才不慌不忙的放下茶碗,起身以师兄弟身份见礼。
坐着时不显身量,他站起来后,就显出了他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他比柳时镇高了足有快一个头,并且手臂也显得更长。身着纯黑色箭袖,越发显得他身材颀长。好看的细长剑眉下是一双月牙弯弯般的笑眼,让人一看就生出亲近之意。
“师弟,这么晚了还让你前来,着实过意不去。”柳时镇没什么诚意的笑着说到。
“师兄,客气客气,反正我也甚是思念香梅,权当来看望她喽。”任光南痞痞的望着立于门旁的婢女一笑,惹得那婢女更是脸红心跳。
时镇低头浅笑,这个师弟,就爱逗弄女子,常说女子是那造物主对这个残酷人世最大的恩赐。每一个女子都是如水般轻柔,让人不由得想要呵护。可师傅每每提及要给他定一门亲事的时候,他却总是逃之夭夭。还美其名曰不能做那只取溺水一瓢的呆子,因为天下之大,湖泊,大海,江河,雨雪,这么多的水还未一一看尽。说到底,不还是风流二字。
幸好,他只是风流,而不下流。
时镇摆一摆手,烟墨知趣的带着下人都退出了偏厅。闲话过后,谈的就是正事了。
“师弟,今日你去打探的结果如何?”
“你在米行前吸引着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我要还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也就羞于见你了。”任光南从怀中掏出一本账本似的本子,交于时镇手中。“这是近几年来旺福米行的往来账簿,当然,不是明面的那本。现在在他那库房里放着的,是西贝货。你要誊抄就赶紧,这本还得还回去,以免打草惊蛇。”
“话说,我大致的翻了一下,这旺福米行,不过只是一家卖米的商铺,往来资金却是动辄几十万两,瞧瞧那上面记载的东西,鸡蛋大的东珠,玳瑁,两人高的红珊瑚,银狐皮裘,这随便拿一个出来,够普通人家吃喝一辈子的了。”
“这些并不是关键的,这个方掌柜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然后分点汤喝罢了。我要找的,是这往来的名单。究竟这工部尚书年年敛财,是送到哪些人的口袋。还有就是他这些财宝的真正来源,是在何处。”时镇仔细的看着手中账本,慢慢说道:“我怀疑,他们是在倒卖军粮。”
“什么?军粮?不会吧。私自倒卖军粮,那可是灭族大罪,这个李烨霖胆没这么肥吧。难道他就不怕被人发现,一本奏折参得他家破人亡?”
“那如果根本无人会参,无人敢参,即使有奏折,也到不了皇上的面前呢?”时镇冷笑着,将账本放在手边。
“你是说,朝中官员均被收买?甚至还有宫中那位?”
“相同的利益驱使下,谁都会噤若寒蝉,只要分赃均匀,都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大家都拿,又有谁会把送上门的钱帛拒之门外?更何况皇上现在已经是三年不理朝政,甚至有传那些奏折上的宝印,均是由宫中那一位所印。即使有尹宰辅从旁极力主持着朝政,却也日渐无法和他抗衡。苦的只有那拼死戍卫边塞的将士和这大齐的百姓。”
“师兄,现在的大齐,早就不是当初的大齐了。当年你爹的赫赫威名震慑着周边各国不敢来犯,不仅如此,年年这些小国还会来给大齐进贡。现如今,国内犹如一滩腐水,再无往日的励精图治朝气蓬勃的气象。边疆不时就爆发小规模战事,得亏还有李将军把守着,不然国门早失了。”
“这本账本明日我会誊录一份,明晚你小心的把这原本放回去。没找到确凿证据之前,都不宜轻举妄动。”柳时镇站起身来,打了一个哈欠,“时候不早了,你要不要就在我这里睡一晚?”
“那还是算了吧,我上莳花馆找我的芊芊姑娘去。”任光南嫌弃的看时镇一眼,抬脚就要走。
“悠着点,师弟,习武之人切忌纵欲过度哦!”时镇凉凉的声音飘过。
啪嗒。。。又一人摔倒。
“师兄,我说了多少次了啊,我是去听曲,你怎么就是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