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李白《长干行》
望京柳府,再也不像从前一般,门庭若市,每日里都有许多人投贴问安。现如今门前冷冷清清,就连路人都下意识的绕路避开,生怕和柳家有什么牵扯。门前原来威风凛凛的双狮,也掉门牙断尾巴的,即使有忠心老仆每日勤擦拭,也掩盖不了历尽沧桑的残缺。
柳时镇大老远就看到了小厮松砚在门前焦急的走来走去,不时的抬头张望。他再一次的抬头后,总算看到了少爷慢悠悠的向自己走来。急忙的迎上前去。
“少爷,您今儿怎么这么迟回来啊,老夫人都来问了三遍了。您再不回来,小的是真不知道如何回复了。”
“母亲找我有事?是她的旧疾又犯了?”柳时镇脚下的步伐稍稍加快的往大门走去。
“不是,不是,少爷放心。我问馨兰了,虽然她没有明说夫人找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偷偷的告诉我,白日里李家大娘来过了。”松砚跟着时镇的背后,急忙回答道。
柳时镇的手堪堪碰到大门上的铜环,顿住了。他转身疑惑的看着松砚,“哪个李大娘?”
松砚撇了撇嘴角,没好气的说:“还能有哪个李大娘,就是媒人李大娘!八成又是哪家的小姐看上少爷您了。。。”
柳时镇听完松砚的话,不禁哀嚎:“我的天啊,不能因为我帅,就这样对我啊。明明已经很努力的隐藏了,可是却还是掩盖不了我那卓尔不群的气质!松砚,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打消望京城小姐们的念想呢?
松砚正准备上台阶的脚,被他的这一番话弄的,冷不防的打个绊子,直接啪嗒一下,摔倒在石阶上。松砚趴在石阶上,哀怨的看了眼柳时镇,然后认命的爬起来推开了大门。
少爷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自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柳时镇笑了笑,越过一旁的松砚,迳直向里走去。转过雕有松鹤献桃的影壁,穿过一进垂花门,绕过抄手游廊,再进内院屏门,走过养着锦鲤和结着莲花骨朵的澄湖,他在老夫人的房前停了下来。
早已有下人前去通传,夫人房内的大丫鬟馨兰正在门前等候着,看到柳时镇的到来,微微一福后,掀起帘笼示意他进去。
进得屋里,就闻见那香炉上点着的盘香,是淡淡的檀香味,也是这个房间里终年不变的气味,柳时镇早已习惯了。佛案前,一年约四十余许的中年妇人正笔直的跪着,手持一串念珠,低声诵着经文。柳时镇垂手低头,静立在母亲身边。
良久,诵经声渐渐停止,随着最后一句佛号的宣读,柳夫人结束了今日的佛课,在丫鬟和柳时镇的搀扶下,坐到了花梨太师椅上。
柳夫人身着素色长裙,肩披淡绿色广袖衫,脸色因常年茹素而显得异常白皙。精致的眉眼不施半点粉黛,岁月仅在她的眉眼处留下些许细纹,若不细看,都难以发现。不难想象这位曾经的沅宁郡主,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绝代风华。柳时镇的样貌可谓是尽得母亲精华,长得一副勾人的好皮囊。
柳时镇在下首的椅子上坐定,恭声问道:“娘亲,今日着急唤孩儿前来,可有要事?您身体可还好?”
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的拥有着俊逸秀朗的外貌的孩子,柳夫人的眼里也透出了笑意,她的声音带着不同于她年龄的清脆质感,如同那长羽画眉的吟唱,让人感到像是沐浴在阳光下的温暖。
“我的身体很好,不用太过挂心,不过,瞧你这孩子这话说的,难道无事我便不能找你不成?”
“孩儿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您不是少有像今天这般的连连找我好几次嘛。听说,您今天有客到?”柳时镇挤眉弄眼的旁敲侧击着。
柳夫人笑着看了一眼正在端茶的馨兰,干脆的说道:“消息很是灵通啊,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今天李大娘确实来找过我,所为何事,想必你也是心里有数了。”
“这一次是哪家的姑娘啊?说来听听呗~”他拈起桌上的一块香酥榛子糕,放进嘴里嚼着。傍晚只喝了些酒,此刻胃里空空的有些难受。
“是太常卿王大人的小女儿,今年一十六岁,就是小时候总爱跟在你屁股后的那个小女孩。这么多年了,难为她还记得你,去年刚及笄。我记得前几个月在开福寺里,好像还见过她一面,圆圆脸的小丫头,笑起来有两个小虎牙,挺招人喜欢的。”柳夫人颦眉回忆着。
“娘,还是算了吧,我对她的印象,可还停留在小时候的那爱哭鼻涕虫时期。再说了,就现在我这样,娶了人家,不等于害了她吗?”柳时镇连连摆手拒绝。
“少爷,先吃一碗鸡汁线面填填肚子吧,这个时辰了,想着您也该是饿了。”馨兰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将线面放在了柳时镇旁边的茶桌上。
“谢谢馨兰姐,还是你最心疼我了。”柳时镇端起碗来,唏哩呼噜就是一顿猛吃,实在是饿了。
柳夫人看着他这幅吃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吃慢点,仔细烫着嘴,没人和你抢。”
“唔,不烫,馨兰已经晾了有一会了,正好入口。”柳时镇三下五除二,很快的就吃完了一大碗的面,拿手帕擦了擦嘴,净完手,继续说:“娘,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一没功名在身,二没万贯家财,并不想成亲耽误了人家。再者,我在爹的灵前发过誓,您是知道的。”
母子二人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柳夫人勉力一笑:“既然如此,我便回绝于她,只是吾儿,你爹的在天之灵,怕是也不愿看到你一直不娶,孤独一生的。我并不期望你能厚禄高官,只想着柳家三代单传,不能在你这断了柳家这一脉。你自己仔细想想吧。”
“嗯,我明白,只是有些事,是为人子不能逃避的责任和使命。您别担心,我日后定会给您找一个如意儿媳的。时候不早了,您早些安歇吧,孩儿告退。”说完,柳时镇起身施礼,转身便走出了柳夫人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