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
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
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辛弃疾《西江月·遣兴》
那厢姜家大小姐有何打算,暂且不提,先来看看柳时镇与徐大荣这厢发生的事。
他二人连同书童烟墨,走进这家常来的酒馆,上得二楼雅座,叫了些下酒菜,便开心的叙起旧来。
要问他二人是如何成为莫逆之交的,这还真是剃头匠人带徒弟,得从头说起。
五年前,徐大荣不过刚进这望京城府衙,当一个小小衙役,时年十六岁。只因父母早逝,自幼便流浪街头,尝尽人生百态。后遇到原先的王捕快,看其是一块练武的好苗子,遂收其为徒,教其习武,待到他十六岁那年,引荐进望京府衙,穿上那红褂皂衣,吃起了公家饭。
那一年,发生了轰动望京的采花大盗案。徐大荣仗着自己年轻气盛,不听师傅的劝告,独自一人偷偷查案。在经过了六天五夜不眠不休的潜伏后,他终是候到那贼人的踪迹。
但由于之前几天的潜伏太耗心神,导致在与采花贼交手过程中,一时不察,着了道。又因窥得那贼人的真面目,致使其起了杀心,要杀了徐大荣以灭口。正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是路过的柳时镇救下了徐大荣,一并将那采花贼抓捕归案。
徐大荣恩怨分明,一再要求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可柳时镇却只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让徐对那晚之事守口如瓶,不得宣扬。
徐大荣无奈,只得留下恩公姓名,以图他日再报。就这么一来二去,二人渐渐熟稔,深交后,才发现二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品性,皆十分相投,某日兴起,便结为异姓兄弟。
除了柳府直系亲人,也就只有徐大荣,知道柳时镇书呆子名号下的真实面目。
这酒馆名义上是由一王姓商人所有,实际上,柳时镇才是酒馆的主人,此为他们常去之地,便于他们交谈议事。
当然,今日不过是叙旧,故而并未刻意进入密室,而是在二楼雅座,找一临街的的座位,喝起小酒来。
“来,我敬徐大哥一杯,恭贺你屡破奇案!”柳时镇端起手中酒杯,先干为敬。
徐大荣也豪迈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夹起一块肉脯,放入嘴中,香嫩又不失嚼劲,地道!
“此次说起来,如非有时镇你的从旁指点,我未必能将那厮带回。太过狡猾了,一开始,就差点被骗,追往相反的方向。”徐大荣摇摇头,斟满酒杯,又饮尽。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厮被抓是必然的,即使能让他逃得这次,他也逃不了下次。我不过是恰好看穿了他故弄玄虚的把式。买通守门的赵六,却又故意留下破绽让我们以为他是要南下而逃,暗地里却偷偷采购茶叶,丝绸,想要保些资本好与那回纥人做交易,以期借路遁逃。”柳时镇小酌一口,继续说道:“如非一直紧盯着他的线人来报,还真差点就被骗了。南方多的是茶叶和丝绸,何须在望京采购?本来他一直没动静的话,还真没确切的证据去将他缉拿归案,现在他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单一个私通外族的罪名,就够他喝上一壶,何况还有那桩命案牵连。”
“皆因贪心惹的祸。若不是他垂涎那李氏之女的美貌,也干不出强抢民女的勾当,甚至还设计侵吞了李家祖业,致使那一家十余口人命,毁于一炬。自古民不与官斗,如非那狗官欺人太甚,一再相逼,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惨案。”徐大荣恨恨的拍桌怒道:“当今天子一味享乐,全然不顾百姓疾苦,还有那权阉。。。呜呜呜”
徐大荣的嘴被柳时镇一把捂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大哥慎言!此地不宜妄议,小心隔墙有耳!”柳时镇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
烟墨机警的悄声开门探了探,在时镇的示意下,守在门口。
“时镇,我就不信,你就甘心让柳老将军背负着不清不白的骂名长眠。当年的事,我虽还小,却仍有记忆。柳老将军领兵北伐,却与那八万将士埋古沙场,永不得还。我爹虽只是个百夫长,却也背负那通敌卖国的骂名许多年,我娘也因此一病归西,徒剩我一人。”说着说着,他的眼眶不由的红润起来。
“我怎会甘心?但现在还未到时候。我爹的冤屈,我定会用害他之人的鲜血来洗刷,我定会还那八万烈士忠魂一个公道。但,不是现在。此事不宜再谈,你只要相信我就行。”柳时镇宽慰徐大荣,不再谈论此事。
“喝酒,喝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今日不谈家国事,只谈风月与佳人。”徐大荣大口的喝着酒,暂且抛却那烦闷。
家国也罢,佳人也罢,都不尽如人意,真不如一醉解千愁。
徐大荣几杯急酒下肚,竟有了些许醉意,嘴里嘟囔的,隐约也只听见父亲,明珠等词。
时镇好气又好笑,这个大哥,终究是要沉不住气。是啊,十年了,当年之事,距今已有十年。自己也由那不懂事的孩童,长大成人。人生又还有几个十年可以等待?恐怕,再过个几年,世人早已忘记那个以赫赫威名震慑外族的柳元焕,柳大将军!
酒量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的话,永远也不能忘却自己身上背负的沉重的使命。
多少次从梦中惊醒,只因梦见父亲满身是血的悲呼:“时镇吾儿,莫忘这八万将士,一生精忠为国,却成那孤魂野鬼,不得返乡,冤呐!”
父亲,您再等等,快了,孩儿定会将您与那八万将士的冤魂带回故里,伸冤安葬!
柳时镇拿起酒壶,大口痛饮,胸口燃烧着的愤懑,无处发泄。
一口喝干,大笑三声,对门口呼喊:“烟墨,随本少爷回家去!”
烟墨应声进来,见怪不怪的问:“还是让小二去衙门送信?让人来接徐爷回去?”
时镇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把整个人都挂在烟墨身上,走出了酒楼,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