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王翰《凉州词》
不多时,酒宴便已摆好,柳时镇将王旭请上酒桌,给他倒上了一杯竹叶青,语带推崇的道来:“据说这上好炒饵块,须得将舂好的饵块切成大小均等的寸方小薄片,加入滇西特有的火腿丝,溜肉片,鸡蛋,时蔬,以猛火爆炒,临出锅前再加入少许油辣椒,吃起来香甜浓厚,咸辣醇正。”
王旭也不和他客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咂舌道:“这竹叶青,色泽翠绿,酒香浓厚,算是好酒。不过要说这劲道,却还是比不上老家的狼翻锅啊!”
王旭拿起桌上的酒壶,自顾自的斟满杯,又是饮尽,这才算是一解肚内酒虫的酒瘾,咂摸着嘴继续说:“你说的那是炒饵块,加了许多的辅料,就如同滇西民风,奔放而热烈。但是不怕你见笑,小老儿奔波外乡半生,最是怀念的,并非是家乡的美食,而是家乡的美酒。”
“原来先生也好这杯中之物啊。不知刚才先生说的狼翻锅,是什么酒?”
“这是丽江一代常见的酒,以高山清泉和高山的青稞一同酿造而成,酒香清冽,辣而不呛,入口顺滑但是极易上头。不会喝酒之人只要喝上一杯,必醉无疑。相传曾有狼偷喝了这酒,于农户家中晕头转向的上窜下跳,故名狼翻锅。虽非名贵之物,但是就是那股子的酒劲,让我这半辈子都念念不忘啊。”
王旭语带唏嘘,一脸惆怅,许是想起了往事,停箸对着面前的酒杯沉默不语,对柳时镇的频频劝酒似是没有察觉般的,一杯接一杯的喝个不停。
屋外的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早有婢女将屋内的烛台点燃,在蜡烛哔剥作响中,二人俱是面红酒酣。桌上的热菜已经撤下,换上了佐酒的甜咸四味冷盘,并一壶煮好的普洱茶。
“先生离家数十载,据我所知当年您正是在先父的军中行医,而后您并未受牵连,为何不回家乡,而是在漠北一呆就是十年?”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柳老将军,你信吗?”王旭定定的看着柳时镇,晶亮双眸一片清明,并无本分醉意。
柳时镇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斟酒的手一顿,不小心便让酒杯中的酒溢了出来。放下手中的酒壶,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激动的心情,不动声色的说:“现在让我说相不相信,为时尚早。但是我愿闻其详。”
“也对,毕竟是我先利用的你们,也罢,今日就让我将我所知道的,尽数告知于你。”王旭将那杯满溢的酒喝下,用他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将那段尘封了十年的往事慢慢道来。
“十三年前,我因寻找一株肉苁蓉,在漠北盘桓已有数月。此味药材乃是寄生在沙漠里独有的梭梭中,十分稀少。一千株梭梭里都未必能找到一株肉苁蓉。而我因为一不留神便深入到沙漠腹地,在濒死之际,被柳将军的副将所救,并带回军营之中。待我身体恢复以后,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便留在军中为将士治病。就这样,一留就是三年。”
“原来您是这样与王副将相识的,但是为什么王副将的家书中并未提及此事?”
“王将军为人豪爽,施恩从未图报,又怎会向他人提及呢。我与他脾性相投,开始是因为报恩而留下,后面却是因为与他引为知己,心甘情愿的留在军中为其效力。他多次向我提起要为了上书朝廷,为我谋得一官半职,均被我阻拦。一来我本就无心官场,平生志愿是踏遍大好河山,行医救人。二来如果真在军中担任职务,恐与他之间的友情变了味。故而军籍册里并无我的名字。”
柳时镇再问:“那您可知当年先父和八万的裂云军为何会战死在漠北?若说是我父亲投敌卖国,我是一万个不相信!”
“实不相瞒,我留在漠北十年,正是为了查清此事的真相,柳将军战死那一役,我并未在场。我并无编制在身,故而我时常会离开军营去各处采药。事发的前日,我便已经离开,待几日后我回来,眼见之处皆是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我本想好好寻找看看是否有活口,好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就在我回去不多久,又有百人小队从远处飞驰而来,迫不得已我只好躲藏于暗处。只见他们时不时的在尸体上捅上几刀,并不时的翻找,似乎是在找寻什么。然后他们还一把火将尸体全部焚烧,我眼见是没办法找到活口了,只好悄悄遁逃。”王旭提及当年惨事,早已是眼含热泪,哽咽的说完,情绪是久久不能平复。
柳时镇更是泣不成声,虽然早就知道父亲会战死沙场,必定是战事惨烈。但是从王旭的口中得知当年之事后,心痛得无以复加,原来当年父亲和那八万将士早就被烈火焚身,死后都不得留全尸。这让他这为人子女的,如何能够忍受。
“这鞑靼蛮子,欺人太甚。竟然还将敌方将士的尸体焚烧殆尽!此仇不共戴天!”
“柳公子,你绝对想不到的,焚烧尸体的,并不是鞑靼人。”王旭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掷于地上,劲道之大,让碎片溅落满地。
“不是鞑靼人?那会是谁?”
“哼,哼!当年我藏于暗处,他们在明处,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百人小队穿的乃是我大齐的军服,那分明就是百里之外邗关的守军!”
柳时镇听闻此言,猛的站了起来,瞪大双眼,不相信的问:“你确定?”
“我以我的性命担保,绝对不会看错。”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早就怀疑是有人陷害先父,但是一直苦无证据,无法证实!”
王旭也站起身来,疾声说道:“如非有人陷害,柳老将军怎会背负通敌罪名?如非有人通敌,八万血性男儿怎会惨死沙场,无一人生还?如非有黑手,我又怎会十年不回故土,于他乡困苦艰辛寻找真相?”
柳时镇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死死的握成拳,将心中的怒火死死的压抑着。这是他第一次从他人的嘴里听到当年事情的详细情况,但是如果单凭他一人的片面之词,柳时镇还是无法完全相信。所以在他平复情绪后,继续问王旭:“先生,现如今您亦追查了十年,可是查出了什么?”
“当年埋伏杀害柳老将军的就是鞑靼的猛赫尔部的首领敕貘尔拉。是他和大齐的某个人勾结,设计将你父亲和八万裂云军赶尽杀绝!我于敕貘尔拉处找到了当年他与齐人私通的书信,所以他才会不愿万里的追杀于我!”
“你说敕貘尔拉追杀你是因为你偷了他当年和齐人私通的书信?那信现在何处?据我所知当年敕貘尔拉在鞑靼并未坐上一部首领的位置,他又有何本事能够陷害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