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温庭筠《南歌子词二首》
大齐永建六年,当今天子在连续几个月不上早朝后,于八月初八这一日,破天荒的出现在了勤政殿那张龙椅之上。齐献帝傅辰逸,登基已有六年,现年四十岁。他身形削瘦,中等个,双眼细长,眼角下垂。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闭着,只有在听完阶下站立的两班大臣的陈表后,才吐出准或不准的几个字,
站在右列第一排的,是右宰辅尹吉俊尹大人。他的身形略显矮小,加之他刻意低垂肩头,更是显得其貌不扬。但是满殿的文武百官,谁都不敢忽视这个看上去瘦小的老头。能够历经两朝,并且一直屹立不倒,绝对是有着不容小觑的能量。
此刻走出列位,站在大殿中央,说得口沫横飞的,是礼部尚书王大人。
“钦天监于昨日夜观星象,发现紫薇帝星于子时时分爆发出夺目的光亮,,四象星宿中苍龙象亢宿亦明亮异常,和紫薇帝星遥想呼应。亢宿为仲夏之月,主贵女命盘。古语亦有云,孤阳不生,孤阴不长。自去年皇后病逝以来,后位一直空悬,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帝亦不可长久无后。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尽快立后!”
王大人一付苦心侍君的痛心疾首的模样,长拜不起。而他话音刚落,紫金光禄大夫熊大人也手执笏板走出了位列。
“自陛下登基至今已有六年,期间仅于永建二年举行过一次选秀,选取了一批采女充盈后宫。然至今除了早夭的二位皇子,仅有一位惠景公主承欢膝下。望陛下以祖宗几百年的基业为重,广开后宫,以期早日诞下皇嗣。”
一连几个大臣均是苦口婆心的出来劝说,而话中的意思,不外乎都是让皇上立后,让皇上选秀,要努力的雨露均沾,让后宫嫔妃早日为帝王家诞下继承人。这些论调,是每次只要献帝出现在早朝之上,便要拿出来说上一次的。他们没说烦,皇帝早已听腻了。但是这一次,竟然将钦天监都搬了出来,看他们的架势,要是后宫再没能诞下皇子,恐怕都要逼得皇帝下罪己诏了。想要像以前那般的置之不理,显然是不行。所以,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的献帝,开了口:“朕已明了,就依诸卿所言,着礼部选定时日,举办采选。待采选过后再议立后之事。”
立于皇帝身边的全德海察觉到了皇帝隐约已有了不耐之意,见皇帝一偏头,他马上凑了过去,听着皇帝的轻声吩咐。片刻之后,他直起身来,大声唱喏:“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熟知皇帝脾性的大臣们,知道一旦全德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就是皇帝不耐烦要走的先兆。这个时候如果再请奏,十有八九是不得准的,所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再言语。而一直低头做瞌睡状的尹大人此刻却睁开了眼,轻微的咳嗽了一声,走到了大殿的正中躬身轻言:“陛下,臣有本启奏。前日翟丽国的信使抵达望京,带来了翟丽国派遣使节出使大齐的消息,现如今信使正在殿外等候陛下的召见。请问陛下可要宣此人觐见?”
皇帝偏头看向全德海,全德海马上小声说道:“确有此人,前日皇上和国师正在闭关,所以奴才便擅自做主让其在驿馆等待。不过弹丸小国,让他等上一等,也见识见识我大齐的国威。”
“嗯,你做的不错,那宣他进殿吧。”冠冕上的珠帘晃动,皇帝已是坐直了身体。
全德海应了一声喏,便往前走了两步,大声唱道:“宣翟丽国使臣觐见!”
唱喏一声接一声,由殿内一直传到大殿外,片刻之后,信使便来到了大殿内。只见其穿着深色骑服,头戴风帽,帽上插有一支信羽,颜色斑斓艳丽。他左右手交叠于左胸前,躬身向高高在山的皇帝行了一礼后恭声问安:“陛下万岁,吾代表翟丽国国主问大齐皇帝陛下安。”
“使君远道而来辛苦了,不知贵国派遣使君前来,有何要事?”
信使从怀中拿出用火漆密封的信纸,上前两步,用双手执于头顶,恭敬献上。由立于一旁的小太监接过后呈给全德海,再由全德海交到皇帝手中。
皇帝将信展开,仔细阅读,片刻后面露微笑,心情不错的说道:“原来贵国国主派遣了六皇子和小公主来我大齐,要来学习大国礼仪文化,小事一桩。请问使君,贵国皇子公主何时抵达望京城呢?”
信使躬身回答:“回陛下的话,我国的使节大约将于半月后抵达望京。”
“好,请转告贵国国主,朕一定好生款待六皇子和小公主,务必让他们学成而归。”
“谢陛下!”
下了朝,满殿文武官员三三两两的走出大殿,而最后出来的尹吉俊,意外的在台阶处看到特意等候他的知枢密院事肖大人。尹大人心下了然,定是为今日殿上所说的选秀女一事。他不动声色的迎了上去。
“肖大人,为何散朝了还不回去?莫不是这勤政殿外的景致特别的怡人,让你流连忘返不成?”
肖明远抬头望了望此刻头顶上阴沉沉的天,干笑着说:“尹大人还是这么的幽默风趣,下官拍马不及。我在这恭候大人,是有事要和大人相商。”
“哦,有何事,请说。”尹吉俊和肖明远把手并行,落在他人眼中,好一付相谈甚欢的景象。
“皇上终于开了金口,要纳妃选秀,而大齐历朝以来规定,秀女的年龄限定是十五至十八岁之间。假使下官没有记错的话,尹大人的千金明年正好满十八。”
“承蒙肖大人关心,小女今年正是十七。”尹吉俊颔首微笑,宽大的袖摆在身侧摇啊摇。
肖明远看着笑眯眯的尹宰辅,不得不将话挑明了说:“不知令爱可有婚许?亦或是愿意在那三宫六院之中,尊享荣华?”
“肖大人慎言,能够伺候皇上,无论是谁,对其来说都是无上荣光,唯有谢恩才是。这非小女愿意不愿意就能决定。更何况,小女的婚事与大人何干?”尹宰辅满脸忿忿,拂袖就要离去。
肖明远忙不迭拉住快步要走的尹吉俊,赔罪不已:“大人息怒,皆因犬子仰慕令爱已久,几乎到了朝思暮想,茶饭不思的地步。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得不再一次厚着脸皮来代子求亲。”
“肖大人啊,上一次你过府提亲,就已经很明确的告诉过你,小女并不愿意,我也无法勉强。今日又何苦再次提起?虽然我也很想和你结为亲家,但是真的是恕我爱莫能助,告辞。”说完,尹吉俊便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肖明远,快步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