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编屡绝铁砚穿,
口诵手抄那计年,
不是傲视即欲死,
任从人笑作书颠。
——陆游《寒夜读书》
正午时分,一头戴方巾的书生站在旺福米行前,任由书童如何的拉扯,就是不愿迈开半步。
“哎呦我的少爷啊,咱回府可好?再不回去,老夫人又要生气了!”书童急得满头是汗,却无可奈何。自家少爷这倔脾气上来了,那真是十头牛也拉不走啊!少爷看着瘦,那蛮劲可真是大!
“在世为人,首要遵循,即诚信二字。诚者,真实无妄之谓。信者,坚守承诺之德。关云长,一生忠义仁勇,诚信之名,冠绝天下,以三约应曹贼之三便!曾参之妻允诺稚子,曾参应诺分肉与其食。然此店家,无视开店之初的诺言,一而再,再而三的哄抬米价。着实可恨,可气!”书生白净的脸庞,亦满是汗水,那晶亮的眼眸带着些许倔强。怒视着米行伙计,毫不相让。
米行一伙计抄起笤帚,立于门边,另一伙计手持一杆秤,比划大喊:“好你个书呆子,真是灶王爷扫院子,多管闲事。今年大旱,稻米产量本就不足,每批货都比上一批的价格高,成本贵了,卖价自然就高。难不成我们掌柜的,开门做生意,还得贴钱不成?”
“如若真是这般,倒还也罢。但是尔等以3年陈米充新米,分明就是滥竽充数,以次充好!真是无奸不商!”书生面红耳赤,怒斥伙计。
“我家掌柜的如何做生意,用不着你来教,你今天走是不走?再在这里无理取闹,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那伙计眼见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严重影响了自己店铺做生意,如果再由着这个呆子说下去,掌柜的非扒了自己的皮!
围观的人,虽没有如书生一般挺身而出,但也三两聚集,在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叔:“这家老板,本就是出了名的黑心,短斤少两那是常有之事。可是没有人能拿他怎样,因为听说,掌柜的姐姐,是朝中工部尚书的第8房姨太太。只不过是些蝇头小事,没人愿意去得罪官员。”
李婶:“难怪去年那家福顺米行,开张不到一个月,就愣是被地痞王麻子带人天天闹得,开不下去,只能关门大吉。还不就是这个方掌柜在背后捣鬼!”
旁边的站着的李婶的媳妇悄悄拉了拉婆婆的袖子,示意那伙计正往这边看过来呢。
“呸,也就是姜家没有做这米行的生意,不然,哪轮得到他方家啊!”李婶不屑的啐了一下,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后堂跑出另一伙计,在刚才说话的那人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只见那伙计嘴一撇,扬起手中的秤,就往书生身上打去。另一拿笤帚的伙计也加入其中,边打边喊:“让你个书呆不乖乖在家看书,出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书童烟墨只身护着少爷,头上,身上吃了好几记痛打。疼痛不已,只好大喊:“你们这些个瞎了眼的,可知我家少爷是谁?竟然如此无礼!”
手握长秤的伙计闻言,停下大笑不已:“谁人不知你家少爷的名号,人称好管闲事柳书颠。长点记性吧!还真以为是柳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啊,即使你家少爷做了傻事,也还有人给撑腰,有人给赔不是?自打老将军过世后,也就靠老夫人一人支撑偌大的柳府,真替你家老夫人担忧啊!待到老夫人也一命归西后,只怕这柳呆子,不日也就饿死街头喽!”
烟墨气极,只恨自己口拙,说不过这常年靠嘴吃饭的米行伙计,恨恨一跺脚,一弯腰,直直朝那伙计撞去,那伙计冷不防的被他撞了个满怀,一同跌倒在地。
被伙计嗤笑为柳书颠的柳时镇,急急忙忙去拉烟墨,反被另一伙计拦下,又是好一顿的撕扯。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徐捕头来了!”
围观人群如同鸟兽一般散去,而伙计也收了手。只见那伙计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的说了一句:“算你命好!”后,径直往米行后院走去。
远处徐捕头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只见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手握横刀,端坐马上。待到柳时镇的跟前,一跃下了马,把柳时镇从地上扶起,那好看的剑眉却是拢成二道山峰,一言不发的盯着烟墨看。
烟墨被他盯得一阵心慌,连忙解释:“我真拉着少爷来着,可是徐爷,您也知道我家少爷那驴脾气,我哪拉得动他啊!”
徐大荣面无表情的说:“你拉不动,不会早些差人送信于我?还有,你胆子也越来越大了,敢说他是驴脾气?敢情你家少爷不介意,你就能如此随意?”
烟墨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只好低头小声嘀咕不已。
柳时镇扶了扶一下头上的方巾,理了理身上皱皱巴巴的衣衫,丝毫不以为意的开了口:“徐大哥,你就别急着教训我家烟墨了,他也是被我气的。你这次的案子查得如何了?可还顺利?”
徐大脸色稍霁,微微一笑说道:“案子已经破了,杀人者现已收押在监,就等呈报上刑部,再作定判。”
“那可真是喜事一桩啊,值得浮一大白!走,老弟我请你喝酒去!说不准你借此次的功劳,能够再升上一升,也让那尹小姐,不枉等你一场。”时镇喜笑颜开,搭着徐大荣的肩,就往隔壁街头那家相熟的酒馆走去。
徐大荣听他此言,不作回答,只是苦笑不已。那一直深藏在心底的名字,不能去奢求。只愿她能够彻底忘记自己,也就心安了。
烟墨跟在屁股后面,大声问道:“少爷,你又不回家吃饭了啊?老夫人会杀了我的!”
柳时镇头也不回,向天摆了摆手,大笑三声,和好兄弟相携而去。
烟墨无奈,只好快步跟上。
望京城的街道,再次恢复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