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玄绮一心想着替阮次山报仇,又听见秦光煕说出如此令江湖众人不齿的话,她又是火爆脾气,不暇多想,一剑刺将过来,谁承想腿上早中了秦光煕反手弹过来的一枚梅花镖。她自退下包扎伤口不提。
那黑面男子回道:
“秦兄如此壮举,当然是大功一件。来日呈报上去,到时候秦兄又何愁没有高官显爵、黄金美女呢?”
“空口无凭,却教秦某如何相信?”
“我便可为秦兄作保。”那黑面男子拍着胸脯,说得信誓旦旦。
“兄台连姓名都不肯透露,又如何替秦某作保?”
“实不相瞒,在下水府水霆,在相爷面前,也算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人。”
“原来是水兄,失敬失敬!来日水相面前,还请兄台替小弟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那是自然。这个秦兄放心,包在我身上。秦兄这么快就能够看清局势、顺应时事,便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吧。”
“秦某生平不懂得拐弯抹角,最喜欢直来直去。秦某先前在大魏曾官拜二等虎威将军,虽然也算身居要职,但只恨油水太少。水兄可否透露些具体赏赐?”
水霆本就立于船头,听得秦光煕说完,便又趋前一步,声音压低,脸上漾出无穷笑意:
“不瞒秦兄,上面发下话来,若是能够除去闵王世子者,封侯,赏金千两,食邑千户。若秦兄还嫌这个少,那便去铲除闵王,到时候不但能够封侯拜相,而且赏金万两,食邑万户,”水霆说着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秦光煕,接着又道:
“似秦兄这般人物、这等身份,除掉一个闵王,还不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信手拈来之事?”
秦光煕听了淡淡一笑,道:
“这样最好。但愿借兄吉言。水兄能为在下作保,那是再好不过。非是秦某信不过水兄,只是在下和水兄往日素无交情,水兄可否给在下一个实实在在的信物?”
水霆哈哈一笑,道:
“小弟最喜欢似秦兄这般爽快利落之人。也好也好,”说着跟身旁的白衣女子低语几句,那白衣女子自袖中掏出一封信并一个红匣递给水霆,水霆举在手中,接着道,
“这便是水相的亲笔手札和水府大印,秦兄一验便知真假。”
“有便最好。只是在下如今拿下这桩功劳,背后多有效忠闵王的死士不忿,若是他们对在下不利,那在下的安全又如何得到保障?”
水霆大笑道:
“秦兄实在是多虑了。秦兄那时早已身居高位,圣上自会赐深宅大院、高门大户,届时护卫森严,别说甚么死士,便是苍蝇蚊子也教它难入秦府半步。”说完将信印递于那奇丑男子。
“如此甚好。”秦光熙说着,眼角余光扫射了一下周边,却哪里有丝毫梅花坞内庭的人影、信号?只是再找不出其他托词拖延,只得对那奇丑男子道:
“这位英雄,请吧。”自己上前几步,待得那奇丑男子靠近,秦光煕便双手将陆长卿打横递将过去,那奇丑男子不知就里,一手将印信递出,另一只手伸出去去接,谁料秦光煕只是假意递出,他左手抓紧陆长卿,右手上却是加了十足力道,几乎不曾把那奇丑男子的手骨捏碎。
这下事出突然,不待那奇丑男子叫出声来,秦光煕将印信抄在手中,早已一脚将那奇丑男子踢飞,自己抱了长卿飞身抢出,衣袖一扬,西南侧靠近河面的一艘船上的人猝不及防,尽皆摔倒在河中,原来他们头部都已中了梅花镖,霎时身亡。秦光煕既抢得这艘船,便将陆长卿扔在船上,脚下发力,那船竟移开丈余。当下不管不顾,只是专心致志地用尽全力划船,船瞬间弹出几十米开外。
那黑面男子反应过来,骂骂咧咧,急急下令手下的船只追赶,待得那些船只调转了头,秦光煕早将船驶出百米有余,秦光煕喘了口气,一边兀自划船,一边回头察看。只见程啸天一行借着这当口,依样画葫芦,也抢了三只船,朝东南方向去了,黑面男子令一小支队伍去追赶他们暂且不提。
秦光煕又苦苦搜寻,梅花坞的人竟连一个影子也没见着。秦光煕叫声苦,心下不安,不知道梅花坞内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心里又记挂着梅如曼,几乎不曾将船往回划。只可惜他绝不能够回头,也无法回头,他现在已不是孤身一人,他再不能够任性只身去救梅如曼了,当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护陆长卿周全!
秦光煕虽然武功高强,怎奈对方到底人手众多、船行速度飞快,追了一段时间,在水中划船不比练武,秦光煕的体力略有不支,而敌船与他们这艘小船的距离却越来越近了。眼看靠得愈来愈近,敌船又开始使用火攻,有些火球落在水中,迅速地在水面燃烧开来,有零零星星的小火球弹射到了他们这艘小船上,小船的船尾已经引燃。
陆长卿到底只是个四五岁的孩童,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眼见得火星溅到他的袍子边上,怎奈船内空间狭小,避无可避,竟是烧着了。
陆长卿这一惊吓非同小可,大喊师傅。秦光煕正在拼命行船,哪有空手助他扑火,只是趁间隙将浸了尿液的毛巾扔过去,任由陆长卿自行扑打。陆长卿见求助无门、害怕无用,心里异常委屈,却别无他法,只得依言而行,果不其然,袍子的火灭了。
陆长卿哪里明白危险就近在咫尺,他禁不住玩兴大炽,先还是拿着毛巾甩开甩去,后来索性解开裤带,直接对准溅落船上的火球小解。正当他玩在兴头上时,一颗硕大的火球落在船尾,刹那间小船仓便被熊熊烈火包围,陆长卿这下慌了神,扭头便要去找师傅,火舌很快逼得秦光煕紧紧抱着陆长卿蜷缩在船头一角。
秦光煕回头望去,遥遥望见梅花坞早已是一片火海,想着梅花坞众人只怕已然葬身火窟,不禁悲从中来。想到自己的承诺,用手蒙了长卿双眼,轻轻问道:
“卿儿,你恨不恨师傅?”
“刚才恨,现在不恨了。卿儿知道刚才师傅是在使诈,差点儿连卿儿也一并骗过。”
“卿儿,你怕不怕死?”
“有师傅在,卿儿自然不怕。”
“对,只要师傅有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卿儿有事。”
师徒二人对话完毕,陆长卿只觉自己从头到脚被师傅拿了什么东西裹住,又腥又臭,紧接着身子被腾空提离船身,随同师傅一起落入水中。
一个激流大浪过来,卷着裹挟着他们冲将出去,约摸冲出去四五十米,突然之间,陆长卿只觉整个人似是从高高的屋宇上跌落下来,汹涌的急流没头没脑、声势浩大地狠狠砸在他的头上、身上,仿佛过了许久许久,才听得“扑通”、“扑通”两声,他自己的身子狠狠摔入水中,深深地沉了下去,额头似乎撞上了一块儿暗礁,生疼生疼。他本是听了师傅嘱咐在水中一定要屏住呼吸的,可是很快便觉得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甫一张口,河水便一股脑地灌进了肚里。
陆长卿只觉肚子胀痛得快要炸裂开来,浑身痛楚难当,脑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感到手臂似乎被大力拽扯,嘴中又有河水灌入,陆长卿支撑不住,恍恍惚惚中似乎听得有人叫“卿儿”,似是师傅,又像是娘亲,一会儿又成了母亲的声音,渐渐地,耳边“卿儿”、“卿儿”的叫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很快便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