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晌午,王舅的苍鹰就稳稳地落上了我的窗棂。这暮安城势力错综复杂,王舅的眼线并不会轻易放过我。如论收集情报,他怎么会窘迫到需要我?安插我于沉香阁,无非是想看我这洛城公主如何沦落成一方名妓的。在他与达官显贵席间谈笑时,也好多一个关于洛城的笑柄。
我读了王舅的信,将信纸平铺在桌上。我对信里每一个字的字义都产生了怀疑,仔细思考着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云娘从我身后探了头来看,顿时热泪盈眶。她抱住我:“公主这如何做得到?王君为何如此残忍。公主,你走吧,和苏将军逃得远远的。云娘不能再拖累公主了。”
我摇摇头,也抱住云娘:“云娘,我已经失去母后了,我只有你了。要是你再有什么不测,我就彻底无依无靠了。”
那封信其实只有八个字:苏柏必毙,否之云娘。
那晚云娘不肯开门招客。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托腮看着那空荡的小戏台,停客的招牌摆在门外,身后传来叩门声,我和云娘都置之不理。我正思索着要怎么去绕过西城门外上万大军取长安将军苏柏的首级,却闻一声巨响,转回头去,看见苏柏还翘着脚,而大门已安安静静躺在尘土之中。
他独自一人走了进来,身后从军乖巧地停在门外。苏柏目不斜视不看我一眼,却坐在我旁边,从袖内掏出一锭黄金,声音里掩不住的怒色。
“苏某今晚还请绿衣小姐赏脸献歌一曲。“
这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点头一笑,收了黄金。转身走上阁楼,开始细细装扮。细想也是,如今他是洛城所向披靡的长安将军,王舅怎么可能放过他。我是洛城叛国通敌的落魄公主,他怎么能放过我。诶,当年还在王城时我总是懒得上妆,素净着脸,凭借一张天真笑颜也能揽得众人欢心。而今在大雪中离开王城后我不会笑了。落得世人称赞不食人间烟火,无非心中悲凉太多,叹不尽,哭不完,千言万语化作无言罢了。最后一笔蛾眉如弯钩,这妆容也能让我看起来喜庆几分。我穿着凤冠霞帔走下时,苏柏依旧在那里,眼中流露讶异。
牡丹抚琴,我轻轻地唱起。我并不知道我唱得好不好听,多年前在洛王宫内唱给他时,他说那是人间绝色天籁之音,当然我也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骗我。而今词曲依旧,怕是不得当年之感。
唱至曲终,词曰: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我不由站定看向苏柏,却见他眼中有泪。
一曲终了,我嘴角含笑低头退场,慢慢转过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却为他留了门。卸下凤冠霞帔后青丝如瀑垂在我身后。尾随而至的一双手拿了木梳静静帮我梳理。那感觉甚是温暖与熟悉,只是梳着梳着他的手颤抖起来,我适时转身揽住他的颈,唇色染上耳垂。
苏柏一时愣住:“我以为绿衣小姐是清倌。”
我难掩笑意在他耳边轻声吐气:“今日之前,奴家确实是。”顿了顿后补充道:“可清倌如何?公主又如何?你可是长安将军,洛城驸马。”
半晌后他颤抖的手还是挽住了我,丝毫不怀疑我前后态度反差之大。
好。好。王舅,今日如你所愿,花魁之名终有其实。而苏柏,我是要用此夜,换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