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柏沉沉睡着,嘴角仍挂着笑意。我轻手轻脚爬下床穿好了衣服,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苏柏的脸。
这是怎样一张脸,四年间内不得忘,更不得想起。凝固成心里一根倒刺,稍一触碰就勾起过往,痛至无法呼吸。昨日此门中他曾说忘却此前种种,替我将功补过。可是彼时何时?今夕何夕?因果轮回,当年你让我丧母,而今便是我取你性命。
我从枕下拿出一把华美的匕首。那是很多年前阿宋送给我的。我琢磨着在他心口的位置比划,将要下手之时却记起当年他笑着许我诺言;收回手,想起云娘不得解药时痛苦之状;再伸出手,偏偏又念着阿宋儿时如我一般的天真笑颜;于是又缩了手,可怎么忆起母后当日在漫天大雪中伏身白玉石阶,口中吐出簇簇赤热,红得耀眼。那抹赤红映着母后苍白无生机的脸,与阿宋明媚的笑颜相映交错,提醒着我阿宋的纯良后是苏柏的居心叵测。
我闭上眼,不再去理苏柏,只想仔细看看记忆中那多年内不敢想起的阿宋,可是阿宋笑着的脸却渐渐冷漠,终于变成那日双手背后逼死母后的苏柏。犹如坠入噩梦中,我睁开眼,眶中含泪,却是下了决心。
我握紧匕首,将要刺下时苏柏梦呓呢喃。如同方才他一直低诉的那句话一样。
于是顿时他便是当年的阿宋,笑颜明媚如春,眼色温暖如夏,相伴十年秋风,踏过十载冬雪。我再也抑制不住,捂住嘴巴不出声音,却是泪流满面。东方微微泛白,窗外有忽闪忽灭的灯光。我知道是云娘备好了马车催促我回千里国向王舅复命。我慌乱找出手帕,施了迷药覆在他安宁的面容之上。颤抖的双手扶住不停摆动的匕首,瞄准他心口刺了下去。削铁如泥的匕首轻松没入他的胸膛,并没有多费劲,可只这一下,却仿佛耗尽了我毕生的力气。
我想我并没有刺中,是偏了。看着他胸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布衾,我脑海中的阿宋却在那年居云亭边笑得越发生动与灿烂。笑声一声声锤着我的心,伴着他替我挨下那十七大板的情景,让我越发心痛。是难过是内疚是不知所措。我甚至没有勇气面对,何谈拔出匕首再刺他一刀?
于是推开门,我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