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
这是医生告诉我的名字。此时他正坐在软布椅上,眼神悠悠地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我,水珠顺着我的头发不断滴落,弄得浴衣的领子潮湿不已。
苦恼异常。一片沉寂。
“雨果。”医生终于主动打破了沉默尴尬的气氛,“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无奈地摇摇头,我只记得梦里的事,但那些事既恐怖又怪异,从那里我得不到任何线索。以我对周边环境的态度来看,我更像是从古代来的人——我不记得许多东西的名字,但也自然而然知道许多事情。比如,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是什么。好像我生来就知道一样。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不免有些沮丧地说,样子像一头没有脑子的猪一般无知。医生点点头,手中的笔转个不停。我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你真的不会赶我出去?”我小声问,在过去的几个小时内,我已经问了十多次了。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还欠着我医药费呢。跑掉了我上哪找你去。”
“哦。”我顿时放下心来。如果他并不是单纯对我好而是另有所求,反而让我更安心一些。“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吃饭。你不饿吗?”医生用下巴指指桌子上的牛奶和各种食物。他家里没有其他人,这应该都是他自己做的。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却没有一点食欲。回想起自己独特的食谱,我觉得这就像是逼狮子吃稻草,我还没能忘了自己昨天作下的孽呢。
但我还是乖乖坐下了。我猜如果有人打赌让你吃土的话你也会吃的,而且会惊讶地发现味道还不错。我很喜欢牛奶,但沙拉就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外了。医生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我每个细微表情的变化,我相信那是出于某种严谨的科学态度。就在我快要被他看得脸上发烫的时候,医生终于转移了注意力,他转过身,打开了那个被他称为“电视”的东西,顿时,嘈杂的人声充斥了整个空间,我也偷偷看向那个神奇的盒子,而后,突得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一则新闻消息吸引了我的注意。是关于发生在七号公路上的一起动物袭击案。有个穿黑色制服的“警探”(电视上这么叫)正对着闪光灯,神情严肃地回答着各路人的各种问题。
“初步判断受害人是遭受车祸后在求助的路上失血过多,引来了某种野生猛兽导致多处受伤——我们正从牙印着手努力寻找匹配的动物。现场还有第二人的血迹和脚印,我们会竭尽全力找他,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不放弃。”
一阵骚乱之后,有人问:“哈珀警探,那位女士怎么样了?”
“她失血过多,目前还处于昏迷之中,但医院方面保证她很快就会康复。大家放心,千万不要恐慌,我们会在公路沿途搜索有价值的线索。如果有人发现任何不安全因素请第一时间报警……”
……
“雨果?”医生冷不丁唤了一声,我回过神来,低头发现手中的叉子已经弯折到了一个夸张的角度,几乎要断裂了。
“啊。”我吃惊地松开了手,叉子应声而落,松木桌上多了几个深深的扎孔。“对不起对不起。”
医生大力掰开了我紧攥着的手,疼痛袭来,我才发现那里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你怎么回事?”他动作迅速地从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拿出绷带和外用药,严厉地问。酒精的灼烧感并不比饥渴时更加难以忍受,所以我咬紧牙齿,一声不吭。但实际上真的用不着包扎,相信我,这种伤口愈合不会花费超过两分钟的时间。如果不是医生心烦意乱,他也会发现这个秘密。
“对不起,我只是在走神。那个东西——”我远远指着电视,装作不安的样子,“让我害怕。”
这是谎话,也不算谎话。我的心中确实充满了恐惧。但我害怕的是那个女孩。她看见了我,她知道我对她做的事。那个警探会找到我的,他会抓住我,天晓得之后会怎样。我本该感到惊喜,因为那个女孩没有因我而死,我的负罪感本该因此减轻许多。但是我没有。相反,一个邪恶的想法渐渐在我心中形成——如果,我在那个女孩能够开口说话之前让她永远闭嘴,我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