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那个医生。
“请问这是怎么了。”他风轻云淡地问,眼睛里的光闪烁不定,“他怎么得罪你们了。”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为首的金发男人暗暗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块恶心的破布终于被拿下来,我的嘴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
“我没……”我虚弱至极,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辩解道,但只能换来这帮土匪变本加厉的虐待。首领眼神一暗,我暗叫不妙。医生出现后有一瞬间我将他视为了能救命的神,然而现在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并不怕他。
他们甚至会杀掉他。
“趁我没改变主意,你最好赶紧走开。”首领狠厉地警告他,“多管闲事的下场往往很不好。”
快跑。我悄悄地用口型说,示意他尽快离开,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但他好像没领会我的意思。
医生轻轻皱眉,薄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线。
“本来我是管不着,但,你知道他欠了多少医药费么?你把他弄成这样,他将来怎么还我。”
我半惊半疑,一口老血憋不住吐了出来。医药费!冒着生命危险跑到这里来讨医药费!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行为,我觉得这一生还挺幸运的,至少还遇见了一个比我还笨的傻瓜,但他看起来明明还挺聪明的。
眼前突然一阵发黑,我的意识几乎要完全崩溃。
有个小喽啰有些惊慌地扶住我。怎么,还怕我死掉不成?
“首领大人,他……”
“闭嘴!”对方恶声打断他的话,面上飞快闪过一丝忧郁。我不确定,我看不清了,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飞速流失,连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时而遥远时而清晰。好像有人小声说什么这样公之于众不好,还有不能招惹什么范?海辛家族之类的。
范?海辛。这名字听着耳熟。
我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反正等我再度清醒时就只剩下两个人了——我和医生。我平躺在浅滩的矮草上,医生正低头看着我,宛如罗马雕像一样刚毅完美却缺乏生气的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只不过过了几分钟而已,那几个人连影子都不见了,好像他们从没出现过。医生扬了扬手中一个黑色的小东西。
“我已经打给医院了。救护车马上到。”
打。救护车。除了医院二字,我什么都没听懂。
“不要去医院。”我吃力地说,声音比我想象中还要小。“求你,不去。”
医生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迟疑许久,还是点点头,说了句:“好。”
他小心翼翼抬起我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后来干脆背起了我。他的后背并不十分宽阔结实,但干净温暖,让人舒心。
我有气无力地伏在他背上,只觉得四肢越发沉重起来,独自咬牙忍受着那种能把人逼疯的痛苦,我不愿也不能呻吟。医生不停地和我说话以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并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他的语气淡然又温柔,直到我感觉好多了。
“去哪?”我含糊地问。他迟疑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住脚步。
“我家,不远,你坚持住。”
他说,便沉默了。我把脸埋在他项子间,一股甜如香草的味道传来,危险的动作。若不是已经有了那个女孩,恐怕他……我不想再想下去了。好在这种诱惑没有持续很久,片刻之后,一栋高高的房子出现在不远处。
医生急匆匆把我安置到床上,二话不说便抓起我的胳膊翻来覆去看个不停。
“没有了。”他着了魔一样喃喃地说。
“什么?”我疲惫地问,不管是什么东西,我的身上依然很痛,动弹不得。
“那些黑色的血管,我刚才亲眼看见的,没有了。”他突然如梦初醒,“你怎么样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不知道。”就算知道我打赌他也对我的症状无计可施。“但比刚才好多了。”
“不能马虎。”他说着,把一根长条形的东西塞到我嘴里,不久之后又拿了出来。我看到几个奇怪的数字在闪烁:25℃。
医生的脸色变得异常怪异。
“我从未见过这种症状,你必须马上去医院。”
“不。”我固执地抗议道,在不多说一个字。医生叹了口气,放弃了问为什么。他迅速在短时间内做了许多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直到他也累的精疲力竭。
“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起。你会好起来的。”他像安慰一个人类一样安抚着我,“相信我。”
我点点头。我当然相信他。他救了我,迄今为止他是我觉得唯一一个没理由伤害我的人。
“睡一会儿吧。”他低声说,把一个模样奇怪的东西调整了一下。他的话仿佛有魔力,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渐渐困倦起来。
我做了一个美梦,梦见我死了。不是在黑暗里徘徊,而是真正死去。